聊斋志异 卷十一 王十

　　高苑民王十，负盐于博兴，夜为二人所获。意为土商之逻卒也，舍盐欲遁；足苦不前，遂被缚。哀之。二人曰：鈥溛曳茄嗡林腥耍�乃鬼卒也。鈥澥�惧，乞一至家别妻子。不许，曰：鈥湸巳ヒ辔幢慵此溃�不过暂役耳。鈥澥�问：鈥満问拢库�澰唬衡�溭ぶ行卵滞醯饺危�见奈河淤平，十八狱坑厕俱满，故捉三等人淘河：小偷、私铸、私盐；又一等人使涤厕，乐户也。鈥�

　　十从去，入城郭，至一官署，见阎罗在上，方稽名籍。鬼禀曰：鈥溩揭凰椒吠跏�至。鈥澭致奘又�，怒曰：鈥溗窖握撸�上漏国税，下蠹民生者也。若世之暴官坚商所指为私盐者，皆天下之良民。贫人揭锱铢之本，求升斗之息，何为私哉！鈥澐６�鬼市盐四斗，并十所负，代运至家。留十，授以蒺藜骨朵，令随诸鬼督河工。鬼引十去，至奈河边，见河内人夫，-续如蚁。又视河水浑赤，臭不可闻。淘河者皆赤体持畚锸，出没其中。朽骨腐尸，盈筐负舁而出；深处则灭顶求之。惰者辄以骨朵攻背股。同监者以香绵丸如巨菽，使寒口中，乃近岸。见高苑肆商亦在其中，十独苛遇之，入河楚背，上岸敲股。商惧，常没身水中，十乃已。经三昼夜，河夫半死，河工亦竣。前二鬼仍送至家，豁然而苏。

　　先是，十负盐未归，天明妻启户，则盐两囊置庭中，而十久不至。使人遍觅之，则死途中。舁之而归，奄有微息，不解其故。及醒，始言之。肆商亦于前日死，至是始苏。骨朵击处，皆成巨疽，浑身腐溃，臭不可近。十故诣之。望见十，犹缩首衾中，如在奈河状。一年始愈，不复为商矣。

　　异史氏曰：鈥溠沃�一道，朝迁之所谓私，乃不从乎公者也；官与商之所谓私，乃不从其私者也。近日齐、鲁新规，土商随在设肆，各限疆域。不惟此邑之民，不得去之彼邑；即此肆之民，不得去之彼肆。而肆中则潜设饵以钓他邑之民：其售于他邑，则廉其直；而售诸土人，则倍其价以昂之。而又设逻于道，使境内之人，皆不得逃吾网。其有境内冒他邑以来者，法不宥。彼此之相钓，而越肆假冒之愚民益多。一被逻获，则先以刀杖残其胫股，而后送诸官；官则桎梏之，是名鈥標窖吴�櫋Ｎ睾簦≡┰眨÷┦�万之税非私，而负升斗之盐则私之；本境售诸他境非私，而本境买诸本境则私之，冤矣！律中鈥樠畏ㄢ�欁钛希�而独于贫难军民，背负易食者不之禁，今则一切不禁，而专杀此贫难军民！且夫贫难军民，妻子嗷嗷，上守法而不盗，下知耻而不倡；不得已，而揭十母而求一子。使邑尽此民，即鈥樢共槐栈р�櫩梢病７翘煜轮�良民乎哉！彼肆商者，不但使之淘奈河，直当使涤狱厕耳！而官于春秋节，受其斯须之润，遂以三尺法助使杀吾良民。然则为贫民计，莫若为盗及私铸耳：盗者白昼劫人而官若聋，铸者炉火亘天而官若瞽，即异日淘河，尚不至如负贩者所得无几，而官刑立至也。呜呼！上无慈惠之师，而听坚商之法，日变日诡，奈何不顽民日生，而良民日死哉！鈥�

　　各邑肆商，旧例以若干石盐资，岁奉本县，名曰：鈥準逞吴�潯Ｓ址杲谛蚓吆褚恰Ｉ桃允纶斯伲�官则礼貌之，坐与语，或茶焉。送盐贩至，重惩不遑。张石宰令淄川，肆商来见，循旧规但揖不拜。公怒曰：鈥溓傲钍苋昊撸�故不得不隆汝礼；我市盐而食，何物商人，敢公堂抗礼乎！鈥澽劭憬�笞。商叩头谢过，乃释之，后肆中获二负贩者，其一逃去，其一被执到官。公问：鈥湻氛叨�人，其一焉往？鈥澐氛咴唬衡�溙尤ヒ印ｂ�澒�曰：鈥溔晖瞬〔荒鼙家�？鈥澰唬衡�溎鼙肌ｂ�澒�曰：鈥溂缺蛔剑�必不能奔；果能，可起试奔，验汝能否。鈥澠淙吮际�步欲止。公曰：鈥湵嘉鹬梗♀�澠淙思脖迹�竟出公门而去。见者皆笑。公爱民之事不一，此其闲情，邑人犹乐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