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见后录》卷四

　　司马文正公作《文中子补传》曰：文中子王通，字仲淹，河东龙门人。六代祖玄则，仕宋，历太仆、国子博士；兄玄谟，以将略显，而玄则用儒术进。玄则生焕，焕生蚪。齐高帝将受宋禅，诛袁粲，蚪由是北奔魏，魏孝文帝甚重之，累官至并州刺史，封晋阳公，谥曰穆，始家河、汾之间。蚪生彦，官至同州刺史。彦生杰，官至济州刺史，封安唐公，谥曰献。杰生隆，字伯高，隋开皇初，以国子博士待诏云龙门。隋文帝尝从容谓隆曰：鈥滊藓稳缰鳎库�澛≡唬衡�湵菹麓厦魃裎洌�得之于天，发号施令，不尽稽古；虽负尧舜之资，终以不学为累。鈥澋勰�然有间，曰：鈥溝壬�，朕之陆贾也。何以教朕？鈥澛∧酥�《兴衰要论》七篇，奏之。帝虽称善，亦不甚达也。历昌乐、猗氏、铜川令，弃官归，教授，卒于家。隆生通。自玄则以来，世传儒业，通幼明悟好学，受《书》于东海李育，受《诗》于会稽夏?，受《礼》于河东关朗，受《乐》于北平霍汲，受《易》于族父仲华。仁寿三年，通始冠，西入长安，献《太平十二策》，帝召见，叹美之，然不能用，罢归，寻复征之，炀帝即位，又征之，皆称疾不至，专以教授为事，弟子自远方而至者甚众。乃著《礼论》二十五篇、《乐论》二十篇、《续书》百有五十篇、《续诗》三百六十篇、《元经》五十篇、《赞易》七十篇，谓之《王氏六经》。司徒杨素重其才行，劝之仕。通曰：鈥湻谒�之曲，有先人之敝庐足以庇风雨，薄田足以具誓粥，愿明公正身以治天下，使时和年丰，通也受赐多矣，不愿仕也。鈥澔蜈谕ㄓ谒卦唬衡�湵耸德�公，公何敬焉？鈥澦匾晕释ǎ�通曰：鈥準构�可慢，则仆得矣；不可慢，则仆失矣。得失在仆，公何与焉！鈥澦卮�之如初。右武候大将军贺若弼尝示之射，发无不中。通曰：鈥溍涝眨�艺也。君子志道、据德、依仁，然后游于艺也。鈥濆霾辉枚�去。通谓门人曰：鈥湻蜃玉娑�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鈥澞裳运胀�好畜古器，通曰：鈥溛糁�好古者聚道，今之好古者聚物。鈥澨�学博士刘炫问《易》。通曰：鈥準ト酥�于《易》也，没身而已矣，况吾侪乎！鈥澯兄俪ぷ庸庹撸�隐于河渚。尝曰：鈥溤谙斩�运奇，不若宅平而无为。鈥澩ㄒ晕�知言。曰：鈥溍�愈消，德愈长，身愈退，道愈进，若人知之矣。鈥澩�见刘孝标《绝交论》曰：鈥溝Ш酰�举任公而毁也，任公不可谓知人矣。鈥澕�《辨命论》曰： 鈥溔耸路弦印ｂ�澋茏友κ瘴剩衡�湺鞑缓σ澹�俭不伤礼，何如？鈥澩ㄔ唬衡�準呛何闹�所难也。废肉刑害于义，省之可也；衣弋绨伤于礼，中焉可也。鈥澩跣⒁菰唬衡�溙煜陆哉�利而弃义，若之何？鈥澩ㄔ唬衡�溕崞渌�争，取其所弃，不亦君子乎！鈥澔蛭嗜松啤Ｍㄔ唬衡�溨�其善则称之，不善则对曰，未尝与久也。鈥澕智砦氏�谤。通曰： 鈥溛薇妗ｂ�澪手乖埂Ｔ唬衡�湶徽�。鈥澒势湎缛私曰�之无争者。贾琼问群居之道。通曰：鈥溚�不害正，异不伤物。古之有道者，内不失真，外不殊俗，故全也。鈥澕智砬刖�人事。通曰：鈥湶豢伞ｂ�澢碓唬衡�溔辉蜣扇簦库�澩ㄔ唬衡�溩�以待之，信以应之，来者勿拒，去者勿追，沉如也，则可。鈥澩ㄎ揭σ迥芙弧；蛟患颉Ｍㄔ唬衡�溩人�以能也。鈥澯治使恪Ｍㄔ唬衡�湽愣�不滥，兹又所以为能。鈥澯治窖κ眨�鈥溕平有∪耍�远而不疏，近而不狎，颓如也。鈥澩ǔ⒃唬衡�湻忪�非古也，其秦汉之侈心乎？鈥� 又曰：鈥溍涝眨�周公之智深矣乎！宁家所以安天下，有我所以厚苍生也。鈥澯衷唬衡�溡桌终弑囟喟В�轻施者必好夺。鈥澯衷唬衡�溛奚庵�国，其刑必平；重敛之国，其财必贫。鈥澯衷唬衡�溋�者常乐无求，贪者常忧不足也。鈥澯衷唬衡�溛椅醇�得诽而喜，闻誉而惧者。鈥澯衷唬衡�溁瓒�论财，夷虏之道也。鈥澯衷唬衡�溇咏�而识远，处今而知古，其惟学乎？鈥澯衷唬衡�溓嵊�苟毁，好憎而尚怒，小人也。鈥澯衷唬衡�溛虐�而怒者，谗之阶也；见誉而喜者，佞之媒也。绝阶去媒，谗佞远矣。鈥澩ㄎ奖鄙交乒�善医：先饮食起居，而后针药。谓汾阴侯生善筮，鈥溝热耸露�后爻象鈥潯４笠凳�年，尚书召通蜀郡司户；十一年，以著作郎国子博士征，皆不至。十四年，病终于家。门人谥曰文中子。二子福郊、福?。二弟凝、绩。评曰：此皆通之世家及《中说》云尔。玄谟仕宋至开府仪同三司。绩及福?之子蟺、胃、勃，皆以能文著于唐世，各有列传。余窃谓先王之《六经》，不可胜学也，而又奚续焉？续之庸能出于其外乎？出则非经矣。苟无出而续之，则赘也，奚益哉？或曰鈥湵松獭⒅芤酝�，此汉、魏以还也。鈥澰唬衡�満骸⑽阂曰梗�迁、固之徒，记之详矣。鈥澽纱�于续经，然后人知之，必也好大而欺愚乎！则彼不愚者，孰肯从之哉？今其《六经》皆亡而《中说》犹存，《中说》亦出于其家，虽云门人薛收、姚义所记，然予观其书，窃疑唐室既兴，凝与福?辈，依并时事，从而附益之也。何则，其所称朋友门人，皆隋、唐之际将相名臣，如苏威、杨素、贺若弼、李德林、李靖、窦威、房玄龄、杜如晦、王?、魏征、陈叔达、薛收之徒，考诸旧史，无一人语及通名者。《隋史唐初为也，亦未尝载其名于《儒林隐逸》之间，岂诸公皆忘师弃旧之人乎？何独其家以为名世之圣人，而外人皆莫之知也。福?又云：鈥溎�为监察御史，劾奏侯君集有反状，太宗不信之，但黜为姑苏令。大夫杜淹，奏凝直言非辜，长孙无忌与君集善，由是与淹有隙，王氏兄弟皆抑不用，时陈叔达方撰《隋史》，畏无忌，不为文中子立传。鈥澃词宕锴霸紫啵�与无忌位任相埒，何故畏之？至没其师之名，使无闻于世乎？且魏征实总《隋史》，纵叔达曲避权威，征肯听之乎！此予所以疑之也。又淹以贞观二年卒，十四年君集平高昌还而下狱，由是怨望。十七年谋反，诛。此其前后参差不实之尤著者也。如通对李靖圣人之道曰：鈥溛匏�由亦不至于彼，道之方也。必也无至乎！鈥澯侄晕赫饕允ト擞杏且桑�退语董常，以圣人无忧疑。曰：鈥溞募Ｖ�判久矣，皆流入于佛、老者也。夫圣人之道，始于正心修身齐家治国，至于安万邦，和黎民，格天地，遂万物，功施当时，法垂后世，安在其无所至乎？圣人所为，皆发于至诚，而后功业被于四海，至诚，心也；功业，迹也；奚为而判哉？鈥� 如通所言，是圣人作伪以欺天下也，其可哉？又曰：鈥湻穑�圣人也，西方之教也，中国则泥。鈥澯衷唬衡�湣妒�）、《书》盛而秦世灭，非仲尼之罪也。虚玄长而晋室乱，非老、庄之罪也。斋戒修而梁国亡，非释迦之罪也。鈥澒段�圣人矣，则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准，乌有可行于西方而不可行于甲国哉？苟非圣人矣，则泥于中国，独不泥于西方耶？秦焚《诗》、《书》，故灭；使《诗》、《书》之道盛于秦，安得灭乎？老、庄贵虚无而贱礼法，故王衍、阮籍之徒乘其风而鼓之，饰谈论，恣情欲，以至九州覆没；释迦称前生之因果，弃今日之仁义，故梁武帝承其流而信之，严斋戒，弛政刑，至于百姓涂炭。发端倡导者，非二家之罪而谁哉？此皆议论不合于圣人者也。唐世文学之士，传道其书者盖寡，独李翱以比《太公家教》，及司空图、皮日休始重之。宋兴，柳开、孙何振而张之，遂大行于世，至有真以为圣人可继孔子者。余读其书，想其为人，诚好学笃行之儒者也；惜其自任太重，其子弟誉之太过，更使后之人莫之敢信也。余恐世人讥其僭而累其美，故采其行事于理可通而所言切于事情者，著于篇以补《隋书》之缺。

　　传成，文正公问予大父康节何如？康节赞之曰：鈥溞∪宋奘牵�当世已弃。君子有非，万世犹讥。录其所是，弃其所非，君子有归；因其所非，弃其所是，君子几希。惜哉仲淹，寿不永乎。非不废是，瑕不掩瑜。虽未至于圣，其圣人之徒欤！鈥澪恼�自兹数言文中子，故又特书于《通鉴》语中。然文正疑所称朋友门人皆隋、唐之际将相名臣，如苏威、杨素、贺若弼、李德林、李靖、窦威、房玄龄、杜如晦、王?、魏征、陈叔达、薛收之徒，无一人语及通姓名者，又疑其子弟誉之太过，又疑唐世文学之士传道其书者盖寡，独李翱以比《太公家教》，及司空图、皮日休始重之。予得唐文人刘禹锡言，在隋朝诸儒，惟王通能明王道，隐白牛谷，游其门者，皆天下俊杰。著书于家，既没，谥曰：文中子。则苏威公等实其朋友门人无疑，非子弟誉之太过无疑，不但司空图、皮日休重其书亦无疑也。禹锡之言，岂文正偶不见耶？文正之传，康节之赞，俱未行于世，予故表出之。程伊川亦曰：鈥溛闹凶痈裱裕�前无荀卿、扬雄也。鈥�

　　予家旧藏司马文正公隶书《无为赞》，按公传家集无之，曰：鈥溛�黄、老者，以心如死灰，形如槁木，为无为。迂叟以为不然，作《无为赞》曰：鈥樦涡囊哉�，保躬以静，进退有义，得失有命。守道在己，成功则天，为者败之，不如自然。鈥欌�澱伦雍裨谪┫喔�，顾坐客曰：鈥溠影菜д轮史颍�因板筑发地，得大竹根，半已变石。西边自昔无竹，亦一异也。鈥澘徒晕抻铮�先人独曰：鈥溙斓鼗啬献鞅庇屑敢樱�公以今日之延安，为自天地以来西边乎？鈥澴雍裉�息曰：鈥溝壬�观物之学也。鈥澑亲雍裨槌隹到诿畔略啤�

　　张籍《祭退之》诗云：鈥湣堵陈邸肺雌�注，手迹今微茫。鈥澥峭酥�尝有《论语》传，未成也。今世所传，如鈥溤子柚缜掴�潱�以鈥溨玮�澴麾�溁�鈥澴郑烩�溩釉谄胛拧渡亍罚�三月不知肉味鈥潱�以鈥溔�月鈥澴麾�溡翕�澴郑烩�溤『跻殊�潱�以鈥溤♀�澴麾�溠剽�澴郑�至为浅陋，程伊川皆取之，何耶？又鈥溩游酚诳铮�颜渊后。曰：鈥樜嵋远�为死矣。鈥櫾唬衡�樧釉冢�回何敢死？鈥欌�澦雷肿杂幸庖濉Ｒ链ㄖ�门人改云，鈥溩釉冢�回何敢先？鈥澭д呃嗖环�也。

　　吕汲公当迁秘书丞，乞用其官易母封邑，朝廷从之。中外以为美事，独刘敞原父曰：鈥溊瘢�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盖不敢以己贵而加诸亲也。今君之举孝矣，于礼若戾奈何？又法未当封，亦非所以尊之也。鈥澒�闻之叹服，自以为不及，终身敬原父之学。

　　楚州徐积有孝行，东坡诸公特敬礼之。初，积学于胡瑗。瑗门人甚众，一日独召积，食于中堂，二女子侍立。积问瑗：鈥溍湃嘶蛭始�侍女否，将何以对？鈥濊ピ唬衡�溎�安排。鈥澔�闻此一语，忽大省悟，其学顿进云。

　　子张疑高宗谅阴三年，子思不听其子服出母，子游为异父兄弟服大功，子夏谓服齐衰，孔子没门人疑其服。洙泗之上，亲从孔子学礼者尚如此。故三年之丧，郑云二十七月，王云二十五月。改葬之服，郑云服缌三月，王云葬讫而除。继母出嫁，郑云皆服，王云从子继寄育乃为之服。无服之殇，郑云子服一月，哭之一日，王云以哭之日易服之月。诸儒之议，纷辨不齐也。盖挚虞之太息者，予表出之，以见末世多讳于丧礼，易失难明为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