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文集》书信(二)谕诸儿(37封)

2016-09-19  | 黄梅 曾国 太湖 

  谕纪泽 咸丰二年七月廿六日太湖县小池驿

  母亲去世,发讣开用不可太滥。欠人帐目宜-一结清。

  字谕纪泽儿:七月二十五日五正二刻,余行抵安徽太湖县之小池驿,惨闻吾母大故。余德不修,无实学而有虚名,自知当有祸变,惧之久矣。不谓天不陨灭我身,而反灾及我母,回思吾平日隐慝大罪不可胜数,一闻此信,无地自容。

  小池驿去大江之滨尚有二百里,此两日内雇一小轿,仍走旱路,至湖北黄梅县临江之处即行雇船,计由黄梅至武昌不过六七百里,由武昌至长沙不过千里,大约八月中秋后可望到家。一出家辄十四年,吾母音容不可再见,痛极痛极!不孝之罪,岂有稍减之处。

  兹念京寓眷口尚多,还家甚难,特寄信到京,料理一切,开列于后:

  一、我出京时将一切家事面托毛寄云年伯,均获慨许。此时遭此大变,尔往叩求寄云年伯筹划一切,必能俯允。现在京寓并无银钱,分毫无出,家眷回南路费,人口太多,计须四五百金,求寄云年伯张罗。此外同乡如黎樾乔、黄恕皆老伯,同年如王静庵、袁午桥年伯,平目皆有肝胆,待我甚厚,或可求其凑办旅费。受人恩情,当为将来报答之地,不可多求人也。袁漱六姻伯处,只可求其出力帮办一切,不可令其张罗银钱,渠甚苦也。

  一、京寓所欠之帐,惟西顺兴最多,此外如杨临川、王静安、李玉泉、王吉云、陈仲鸾诸兄皆多年未偿。可求寄云年伯及黎黄玉袁诸君内择其尤相熟者,前往为我展缓,我再有信致各处。外间若有奠金来者,我当概存寄云、午桥两处,有一两即以一两还债,有一钱即以一钱还债。若并无分文,只得待我起复后再还。

  一、家眷出京,行路最不易。樊城旱路既难,水路尤险,此外更无好路。不如仍走王家营为妥,只有十八日旱路。到清江(即王家营也)时有郭雨三亲家在彼,到池州江边有陈岱云亲家及树堂在彼,到汉口时,否当托人照料。江路虽险,沿途有人照顾,或略好些。闻扬州有红船最稳,虽略贵亦可雇。尔母最怕坐车,或雇一驮轿亦可。然驮轿最不好坐,尔母可先试之。如不能坐,则仍坐三套大车为妥(于驮轿大车之外另雇一空轿车备用,不可装行李)。

  一、开吊散讣不可太滥,除同年同乡门生外,惟门簿上有来往者散之,此外不可敬一分,其单请庞省三先生定。此系无途费,不得已而为之,不可滥也;即不滥,我已愧恨极矣。

  一、外间亲友,不能不讣告寄信,然尤不可滥,大约不过二三十封,我到武昌时当寄一单来,并寄信稿,此刻不可遽发信。

  一、铺店帐目宜一一清楚,今年端节已全楚矣。此外只有松竹斋新帐,可请省三先生往清,只可少给他,不可全欠他。又有天元德皮货店,请寄云年伯往清。其新猞猁狲皮褂即退还他,若已做成,即共缎面送赠寄云可也。万一无钱,皮局帐亦暂展限,但累寄云年伯多矣。

  一、西顺兴帐,自丁末年夏起至辛亥年夏止皆有摺子,可将摺子找出,请一明白人细算一遍(如省三先生、湘宾先生及子彦皆可),究竟用他多少钱,专算本钱,不必兼其利钱,待本钱还清,然后再还利钱。我到武昌对,当写一信与萧沛之三兄,待我信到后,然后请寄云年怕去讲明可也。总须将本钱、利钱划为两段,乃不至胶葛不清。六月所措之捐贡银一百廿馀金,须设法还他,乃足以服人。此事须与寄云年伯熟计。

  一、高松年有银百五十金,我经手借与曹西垣,每月利息京钱十千。今我家出京,高之利钱已无着落。渠系苦人,我当写信与西垣,嘱其赶紧寄京。目前求黎樾乔老伯代西垣清几个月利钱,至恳至恳。并请高与黎见面一次。

  一、木器等类,我出京时已面许全交与寄云,兹即一一交去,不可分散予人,概交寄云年伯。盖器本少,若分则更少矣,送渠一人,犹成人情耳。锡器、磁器亦交与他。

  一、书籍我出京时一一点明,与尔舅父看过,其要紧者皆可带回;此外我所不带之书,惟《皇清经解》六十函算一大部,我出京时已与尔舅说明,即赠送与寄云年伯。又《会典》五十函算一大部,可借与寄云用。自此二部外,并无大部,亦无好板,可买打磨厂油箱,一一请书店伙计装好(上贯铁钉封皮),交寄云转寄存一庙内,每月出赁钱可也。边袖石借《通典》一函,田敬堂借地图八幅,吴南屏借梅伯言诗册,俱往取出带回。

  一、大厅书架之后有油木箱三个,内皆法帖之类,其已裱好者可全带回,其未裱者带回亦可送人。家信及外来信,粘在本子上者皆宜带回。地舆图三付,皆宜带回,又有十八省散图亦带回。字画、对联之类,择好者带回;上下木轴均撤去,以便卷成一捆。其不好者、太宽者不必带,做一宽箱封锁,与书箱同寄一庙内。凡收拾书箱、字画之类,均请省三先生及子彦帮办,而牧云一一过目。其不带者,均用箱寄庙。

  一、我本思在江西归家,凡本家亲友皆以银钱赠送。今既毫无可赠,尔母归来须略备接仪,但须轻巧不累赘者,如毡帽、挽袖之类,亦不可多费钱。如捞沙膏、服药之属,亦宜带些,高丽参带半斤。

  一、纪泽宜做棉饱褂一付、靴帽各一,以便向祖父前叩头承欢。

  一、王雁汀先生寄书有一单,我已点与子彦看,记得乾隆二集系王世兄取去,五集系王太史(敦敏)向刘世兄借去,徐刘世兄取去者有一片,此外皆在架上,可送还他。

  一、苗仙鹿寄卖之书,《声订》《声读表》共一种,《毛诗韵订》一种,《建首字本读》想到江西销售几部,今既不能,可将书架顶上三种各四十馀部还他,交黎樾乔老伯转交。

  一、送家眷出京,求牧云总其事。如牧云已中举,亦求于复试后九月片外起行由王家营水路至汉口,或不还家,仍由汉口至京会试可也。下人中必须罗福、盛贵,若沈祥能来更好,否则李长子亦可,大约男仆须四人,女仆须三人。九月廿前后必须起程,不可再迟,一定由王家营走,我当写信托沿途亲友照料。

  谕纪泽 咸丰二年九月十八日。湘乡本宅

  粤匪虽恶,我境不致受其唤响。居乡即全守

  乡间旧样子,不参半点官宦气习。

  字谕纪泽儿:予自在太湖县闻讣后,于廿六日书家信一号托陈岱云交安徽提塘寄京,廿七日写二号家信托常南陕交湖北提塘寄京,廿八日发三号交丁松亭转交江西提塘寄京:此三次信,首命家眷赶紧出京之说也。八月十三日在湖北发家信第四号;十四日发第五号,廿六日到家后发家信第六号:此三次信,皆言长沙被围,家眷不必出京之说也。不知皆已收到否?

  余于廿三日到家,家中一切皆清吉,父亲大人及叔父母以下皆平安。余癣疾自到家后日见痊愈。地方团练,人人皆习武艺,土匪决可无虞。粤匪之氛虽恶,我境僻处万山之中,不当孔道,亦断不受其蹂躏。

  现奉父亲大人之命,于九月十三口权后先批手下腰里屋后山内,俟明年寻有吉士再行改葬。所有出殡之事,一切皆从俭约。

  丁贵自廿七日已打发他去了,我在家并未带一仆人,盖居乡即全守乡间旧样子,不参半点官宦气习。丁贵自回益阳,至渠家住数日,仍回湖北为我搬取行李回家,与荆七二人同归。孙福系山东人,至湖南声音不通,即命渠由湖北回京,给渠盘缠十六两,想渠今冬可到京也。

  尔奉尔母及诸弟妹在京,一切皆宜谨慎,目前不必出京。待长沙贼退后余有信来,再行收拾出京。兹寄去信稿一件,各省应发信单一件,尔可将信稿求袁姻伯或庞师照写一纸发刻。其各省应发信,仍求袁、毛、黎、黄、王、袁诸伯妥为寄去。余到家后,诸务丛集,各处不及再写信,前在湖北所发各处信,想已到矣。

  十三日申刻,母亲大人发引,戍刻下(歹聿),十九日筑坟可毕。现在地方安静,闻长沙屡获胜仗,想近日即可解围。尔等回家,为期亦近。

  罗协农(芸皋)之弟至我家,求我家在京中略为分润渠兄。我家若有钱,或十两,或八两,可略分与芸皋用,不然,恐同县留京诸人有断炊之患也。书不能尽,馀俟续示。

  谕纪鸿 咸丰六月九月二十九日。江西抚州城外

  不愿子孙为官,但愿读书明理。富贵功名,

  皆有个定。谁学作圣贤,全由自己作主。

  字谕纪鸿儿:家中人来营者,多称尔举大方,余为少慰。

  凡人多望子孙为大官,余不愿为大官,但愿为读书明理之君子。勤俭自持,习劳习苦,可以处乐,可以处约,此君子也。余服官二十年,不敢稍染官宦气习,饮食起居,尚守寒素家风,极俭也可,略丰也可,太丰则吾不敢也。

  凡仕宦之家,由俭人奢易,由奢返俭难。尔年尚幼,切不可贪爱奢华,不可惯习懒惰。无论大家小家、土农工商,勤苦俭约,未有不兴,骄奢倦怠,未有不败。尔读书写字不可间断,早晨要早起,莫坠高曾祖考以来相传之家风。吾父吾叔,皆黎明即起,尔之所知也。

  见富贵功名,皆有命定,半由人力,半由天事;惟学作圣贤,全由自己作主,不与天命相干涉。否有志学为圣贤,少时欠居敬工夫,至今犹不免仍有戏言戏动。尔宜举止端庄,言不妄发,则入德之基也。

  谕纪泽 咸丰六年十月初二日。江西省城

  不得贪于逸乐,新妇初来即应入厨。

  字谕纪泽儿:胡二等来,接尔安禀,字画尚未长进。

  尔今年十八岁,齿已渐长,而学业未见其益。陈岱云姻伯之子号杏生者,今年入学,学院批其诗冠通场。渠系戊戌二月所生,比尔仅长一岁,以其无父无母家渐清贫,遂尔勤苦好学,少年成名。尔幸托祖、父馀荫,衣食丰适,宽然无虑,遂尔酣豢佚乐,不复以读书立身为事。古人云劳则善心生,佚则淫心生,孟子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吾虑尔之过于佚也。

  新妇初来,宜教之入厨作羹,勤于纺绩,不宜因其为富贵子女,不事操作。大二三诸女已能做大鞋否?三姑一嫂,每年做鞋一双寄余,各表孝敬之忱,各争针台之工;所织之布,做成衣袜寄来,余亦得察闺门以内之勤惰也。

  余在军中不废学问,读书写字未甚间断,惜年老眼蒙,无甚长进。尔今未弱冠,一刻于金,切不可浪掷光阴。

  四年所买衡阳之田,可觅人售出,以银寄营,为归还李家款。父母存,不有私财,土庶人且然,况余身为卿大夫乎?

  余癣疾复发,不似去秋之甚。李次青十七日在抚州败挫,已详寄沅浦函中,现在崇仁加意整顿。三十日获一胜仗。口粮缺乏,时有决裂之虞,深用焦灼。

  尔每次安禀,详陈一切,不可草率。祖父大人之起居,阖家之琐事,学堂之工课,均须详载,切切此谕。

  谕纪泽 咸丰六年十一月初五日南昌

  读《庄子》之门径。世家子弟之坏,无不由于骄奢二字。

  字谕纪泽地:接尔安禀,字画略长进,近日看《庄子》。余生平好读《史记》《庄子》《庄子》《韩文》四书,尔能看《汉书》,是余所欣慰之一端也。

  看《庄子》有两种难处:必先通于小学训诂之书,而后能识其假借奇字;必先习于古文辞章之学,而后能读其奇篇奥句。尔于小学、古文两者皆未曾入门,则《庄子》中不能识之字、不能解之句多矣。

  欲通小学,须略者段氏《说文》、《经籍纂诂》二书。王怀祖(名念孙,高邮州人)先生《读书杂志》中,于《汉书》之训诂,极为精博,为魏晋以来释《庄子》者所不能及。

  欲明古文,须略看《文选)及姚姬传之《古文辞类纂》二书。班益坚最好文章,故于贾谊、董仲舒、司马相如、东方朔、司马迁、杨雄、刘向、匡衡、谷永诸传,皆全录其著作;即不以文章名家者,如灵山邹阳等四人传、严助朱买臣等九人传、赵充国屯田之奏、韦元成议礼之疏以及贡禹之章、陈汤之奏狱,皆以好文之故,悉载巨篇。如贵生之文,既著于本传,复载于《陈涉传》《食货志》等篇;子云之文,既著于本传,复载于《匈奴传》《王贡传》等篇;极之《充国赞》《酒箴》,亦皆录入各传。盖盖坚于典雅瑰席之文,无一字不甄采。

  尔将十二帝纪阅毕后,且先读列传。凡文之为昭明暨姚氏所选者,则细心读之;即不为二家所选,则另行标识之。若小学、古文二端略得途径,其于读《庄子》之道思过半矣。

  世家子弟,最易犯一奢字傲字。不必锦衣玉食而后谓之著也,但使皮袍呢褂俯拾即是,舆马仆从习惯为常,此即日趋于奢矣。见乡人则嗤其朴陋,见雇工则颐指气使,此即日习于傲矣。《书》称鈥準缆恢遥士擞衫疋潱洞烦柒溄旧菀杪还测潯>┦ψ拥苤担从胁挥捎诮旧荻终撸胫畹鼙渲林鲋林觯

  谕纪泽 咸丰八年七月二十一日舟次樵舍

  看读写作,不可缺一。作文不可怕丑,须有进

  取之趣。作人之道不外敬恕二字。

  字谕纪泽儿:余此次出门略载日记,即将日记封每次家信中。闻林文忠家书即系如此办法。

  尔在省仅至丁、左两家,惨不轻出,足慰远怀。

  读书之法,看读写作四者,每日不可缺一。

  看者,如尔去年看《史记》《庄子》《韩文》《近思录》,今年看《周易折中》之类是也。

  读者,如《四书》《诗》《书》《易经》《左传》诸经,《昭明文选》,李杜韩苏之诗,韩欧曾王之文,非高声朗诵则不能得其雄伟之概,非密咏恬吟则不能探其深远之韵。譬之富家居积,看书则在外贸易,获利三倍者也;读书则在家慎守,不轻花费者也。譬之兵家战争,看书则攻城略地,开拓土宇者也;读书则深沟坚垒,得地能守者也。看书与子夏之鈥溔罩鲡澫嘟潦橛脞溛尥茆澫嘟卟豢善稀

  至于写字,真行篆隶,尔颇好之,切不可间断一日,既要求好,又要求快。余生平因作字迟钝,吃亏不少。尔须力求敏捷,每日能作楷书一万,则几矣。

  至于作诗文,亦宜在二三十岁立定规模;过三十后,则长进极难。作四书文,作试帖诗,作律赋,作古今体诗,作古文,作骄体文,数者不可不一一讲求,一一试为之。少年不可怕丑,须有狂者进取之趣。过时不试为之,则后此弥不肯为矣。

  至于作人之道,圣贤于言万语,大抵不外敬恕二字。鈥溨俟嗜殊澮徽拢跃此∽钗浊小

  自此以外,如鈥溋⒃蚣洳斡谇耙玻谟咴蚣湟杏诤庖测潱溇游拗诠眩扌〈螅薷衣潱刮溙┒唤锯潱烩溦湟鹿冢先蝗送封潱刮溚幻外潱菏墙匝跃粗詈孟率终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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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尔心境明白,于恕字或易著功,敬字则直勉强行之。此立德之基,不可不谨。科场在即,亦宜保养身体。

  余在外平安,不多及。

  再,此次日记,封入澄侯叔函中寄至家矣。余自十二至湖口,十九夜五更开船晋江西省,廿一申刻即至章门。馀不多及。又示。

  谕纪泽 咸丰八年八月初三日安仁至贵溪途中

  读书当虚心涵泳,切己体察。善读书者,

  须视书如水,而视此心如花如稻如鱼。

  字谕纪泽:八月一日,刘曾撰来营,接尔第二号信并薛晓帆信,得悉家中四宅平安,至以为慰。

  汝读《四书》无甚心得,由不能虚心涵泳,切己体察。朱子教人读书之法,此二语最为精当。尔现读《离娄》,即如《离娄》首章鈥溕衔薜擂瘢挛薹ㄊ剽潱嵬甓林辔奚蹙瑁唤暝谕獍焓拢酥现吮剞裰畹溃轮吮厥睾醴ǎ羧巳艘缘擂褡孕恚有亩淮臃ǎ蛳铝枭弦印b湴瞬磺租澱拢甓林簧跚浊校唤暝睦站茫酥稳瞬恢握撸遣蛔阋病4饲幸烟宀熘欢艘病

  涵泳二字,最不易识,余尝以意测之曰:涵者,如春雨之润花,如清渠之溉稻。雨之润花,过小则难透,过大则离披,适中则涵濡而滋液。清渠之溉稻,过小则枯槁,过多则伤涝,适中则涵养而没兴。泳者,如鱼之游水,如人之准足。程子谓鱼跃于渊,活泼泼地;庄子言濠梁观鱼,安知非乐?此鱼水之快也。左太冲有鈥溗阃蚶锪麾澲洌兆诱坝幸刮缘闶性“帐嗳诵岳炙咧豢煲病

  善读书者,须视书如水,而视此心如花、如稻、如鱼、如濯足,则涵泳二字,庶可得之于意言之表。尔读书易于解说文义,却不甚能深入,可就来子鈥満锯濃溙宀焘澏锵ば那笾

  邹叔明新刊地图甚好。余寄书左季翁,托购致十幅,尔收得后,可好藏之。

  薛晓帆银百两宜壁还,余有复信,可并交季翁也,此嘱。

  谕纪泽 咸丰八年八月二十日弋阳军中

  生平三耻,望儿能雪。作事无论大小,皆宜有始有终。

  字谕纪泽:十九日曾六来营,接尔初七日第五号家信并诗一首,具悉次日入闱,考具皆齐矣,此时计已出闹还家。

  余于初八日至河口,本拟由铅山入闽,进捣崇安,已拜疏矣。光泽之贼,窜扰江西,连陷沪溪、金溪、安仁三县,即在安仁屯踞,十四日派张凯章往剿。十五日余亦回驻弋阳,等安仁破灭后,余乃由沙溪云际关入闽也。

  尔七古诗,气清而词亦稳,余阅之欣慰。凡作诗最宜讲究声调,余所选钞五古九家,七古六家,声调皆极铿铿,耐人百读不厌。余所未钞者,如左太冲、江文通、陈子昂、柳子厚之五古,鲍明远、高达夫、王摩诘、陆放翁之七古,声调亦清越异常。尔欲作五古七古,须熟读五古七古各数十篇,先之以高声朗诵以昌其气,继之以密咏恬吟以玩其味,二者并进,使古人之声调拂拂然若与我之喉舌相习,则下笔为诗时,必有句调凑赴腕下,诗成自读之,亦自觉琅琅可诵,引出一种兴会来。古人云,鈥溞率陌兆猿ひ麾潱衷柒湺褪淳颓页ひ麾潱杉湃瞬业保啻吭谏魃舷鹿し颉8怯凶志渲唆ヒ玻晃拮志渲祠ヒ病=獯苏撸苁固祠ト唆ゴ詹炊桑蛴谑浪脊胍印

  尔好写字,是一好气习。近日墨色不甚光润,较去年春夏已稍退矣。以后作字,须讲究墨色。古来书家,无不善使墨者,能令一种神光活色浮于纸上,固由临池之勤染翰之多所致,亦缘于墨之新旧浓淡,用墨之轻重疾徐,皆有精意运乎其间,故能使光气常新也。

  余生平有三耻:学问各途,皆略涉其涯换,独天文算学,毫无所知,虽恒星五纬亦不认识,一耻也;每作一事,治一业,辄有始无终,二耻也;少时作字,不能临摹一家之体,遂致屡变而无所成,迟钝而不适于用,近岁在军,因作字太钝,废阁殊多,三耻也。尔若为克家之子,当思雪此三耻。

  推步算学纵难通晓,恒星五纬观认尚易。家中言天文之书,有十七史中各天文志,及《五礼通考》中所辑〈观象授时》一种,每夜认明恒星二三座,不过数月,可毕识矣。

  凡作一事,无论大小易难,皆宜有始有终。

  作字时先求国匀,次求敏捷。若一日能作楷书一万,少或七八千,愈多愈熟,则手腕毫不费力。将来以之为学则手钞群书,以之从政则案无留续,无穷受用皆从写字之匀而且捷生出。--三者皆足以弥吾之缺憾矣。

  今年初次下场,或中或不中,无甚关系。榜后即当看《诗经注疏》,以后穷经读史,二者迭进。国朝大儒,如顾、阎、江、戴、段、王数先生之书,亦不可不熟读而深思之。光阴难得,一刻干金!

  以后写安禀来营,不妨将胸中所见、简编所得,驰骋议论,俾余得以考察尔之进步,不宜太寥寥,此谕。

  谕纪泽 咸丰八年十二月三十日建昌

  愿人曰纪泽度量大于其父。学问无成有

  愧王文肃,但愿儿辈能效王氏子孙。

  字谕纪泽:闻尔至长沙已逾月馀,而无禀来营,何也?

  少庚讣信百馀件,闻皆尔亲笔写之,何不发刻!或请人帮写?非谓尔宜自借精力,盖以少庚年未三十,情有等差,礼有隆杀,则精力亦不宜过竭耳。

  近想已归家度岁?今年家中因温甫叔之变,气象较之往年迥不相同。余因去年在家,争辨细事,与乡里鄙人无异,至今深抱悔憾,故虽在外,亦恻然寡欢。尔当体我此意,于叔祖各叔父母前尽些爱敬之心,常存休戚一体之念,无怀彼此歧视之见,则老辈内外必器爱尔,后辈兄弟姊妹必以尔为榜样。日处日亲,愈久愈敬,若使宗族乡党皆日纪泽之量大于其父之量,则余欣然矣。

  余前有信教尔学作赋,尔复禀并未提及。又有信言涵养二字,尔复禀亦未之及。嗣后我信中所论之事,尔宜一一禀复。

  余于本朝大儒,自顾亭林之外,最好高邮王氏之学。王安国以鼎甲官至尚书,谥文肃,正色立朝;生怀祖先生念孙,经学精卓;生王引之,复以鼎甲官尚书,滥文简;三代皆好学深思,有汉韦氏、唐颜氏之风。余自憾学问无成,有愧王文肃公远县,而望尔辈为怀祖先生,为怕申氏,则梦寐之际,未尝须臾忘也。

  怀祖先生所著《广雅疏证》《读书杂志》,家中无之。伯申氏所著《经义述闻》《经传释词》,《皇清经解》内有之,尔可试取一阅,其不知者,写信来问。本朝穷经者,皆精小学,大约不出段、王两家之范围耳。

  谕纪泽 咸丰九年四月二十一日抚州

  0买书不可不多,看书不可不择。早岁笃志为

  学而不克有成,愿儿能成吾志,此外别无所求。

  字谕纪泽:前次于诸叔父信中,复示尔所问各书帖之目。乡间苦于无书,然尔生今日,否家之书,业已百倍于道光中年矣。买书不可不多,而看书不可不知所择。以韩退之为干古大儒,而自述其所服膺之书不过数种,曰《易》,曰《书》,曰《诗》,曰《春秋左传》,曰《庄子》,曰《离骚》,曰《史记》,曰相如、子云。柳子厚自述其所得,正者曰《易》,曰《书》,曰《礼》,曰《春秋》;旁者曰《毂梁》,曰《孟》《荀》,曰《庄》《老》,曰《国语》,曰《离骚》,曰《史记》。二公所读之书,皆不甚多。

  本朝善读古书者,余最好高邮王氏父子,曾为尔屡言之矣。今观怀祖先生《读书杂志》中所考订之书,曰《逸周书》,曰《战国策》,曰《史记》,曰《汉书》,曰《管子》,曰《曼于》曰《墨子》,曰《苟子》,曰《淮南子》,曰《后汉书》,曰《老》《庄》,曰《吕氏春秋》,曰《韩非子》,曰《扬子》,曰《楚辞》,曰《文选》,凡十六种,又别著《广雅疏证》一种。伯申先生《经义述闻》中所考订之书,曰《易》,曰《书》,曰《诗》,曰《周官》,曰《仪礼》,曰《大戴礼》,曰《礼记》,曰《左传》,曰《国语》,曰《公羊》,曰《毂梁》,曰《尔雅》,凡十二种。王氏父子之博,古今所罕,然亦不满三十种也。

  余于《四书》《五经》以外,最好《史记》《汉书》《庄子》《韩文》四种,好之十馀年,借不能熟读精考;又好《通鉴》《文选》及姚措抱所选《古文辞类纂》,余所选《十八家诗钞》四种,共不过十徐种。早岁笃志为学,恒思将此十徐书贯串精通,略作札记,仿顾亭林、王怀祖之法。今年齿衰老,时事日艰,所志不克成就,中夜思之,每用愧侮。泽地若能成吾之志,将《四书》《五经》及余所好之八种,一一熟读而深思之,略作札记,以志所得,以著所疑,则余欢欣快慰,夜得甘寝,此外别无所求矣。

  至王氏父子年考订之书二十八种,凡家中所无者,尔可开一单来,余当一一购得寄回。

  学问之途,自汉至唐,风气略同;自术至明,风气略同;国朝又自成一种风气。其尤著者,不过顾、阎(百诗)、戴(东原)、江(慎修)、钱(辛楣)、秦(味经)、段《懋堂》、王(怀祖)数人,而风会所扇,群彦云兴。尔有志读书,不必别标汉学之名目,而不可不一窥数君子之门径。凡有所见所闻,随时禀知,余随时谕答,较之当面问答,更易长进也。

  谕纪泽 咸丰十年四月二十四日宿松

  下笔造句,总要珠圆玉润。人谁不死,只求无所懊悔。

  字渝纪泽:十六日接尔初二日禀并赋二篇,近日大有长进,慰甚。

  无论古今何等文人,其下笔造句,总以珠圆玉润四字为主。无论古今何等书家,其落笔结体,亦以珠圆玉润四字为主。故吾前示尔书,专以一重字教尔之短,一国字望尔之成也。

  世人论文家之语圆而藻丽者,莫如徐(陵)庚(信),而不知江(淹)鲍(照)则更圆,进之沈(约)任((日方))则亦圆,进之潘(岳)陆(机)则亦圆。又进而溯之东汉之班(固)张(衡)崔(驷)蔡(邕)则亦圆,又进而溯之西汉之贾(谊)晁(错)匡(衡)刘(向)则亦圆。至于司马迁、相如、子云三人,可谓力趋险奥,不求圆适矣,而细读之,亦未始不圆。至于昌黎,其志意直欲陵驾于长、卿、云三人,戛戛独造,力避圆熟矣,而久读之,实无一字不圆,无一句不圆。

  尔干古人之文,若能从江、鲍、徐、度四人之圆,步步上溯,直窥卿、云、马、韩四人之圆,则无不可读之古文矣,即无不可通之经史矣,尔其勉之!余于古人之文用功甚深,惜未能-一达之腕下,每歉然不恰耳。

  江浙贼势大乱,江西不久亦当震动,两湖亦难安枕。余寸心坦坦荡荡,毫无疑怖,尔禀告尔母,尽可放心。人谁不死,只求临终心无愧侮耳。

  家中暂不必添起杂屋,总以安静不动为妙。

  谕诸儿 咸丰十年十月十六日祁门

  家中断不可积钱买田。努力读书不怕没饭吃。

  字谕纪泽纪鸿儿:泽儿在安庆所发各信及在黄石砚湖口之信,均已接到。鸿儿所呈拟连珠体寿文,初七日收到。

  余以初九日出营至影县查阅各岭,十四日归营,一切平安。鲍超、张凯章二军,自廿九、初四获胜后不再开仗。杨军门带水陆三千馀人至南陵,破贼四十馀垒,拔出陈大富一军。此近日最可喜之事。

  英夷业已就抚,余九月六日清带兵北援一疏,奉旨无庸前往,余得一意办东南之事,家中尽可放心。

  泽儿看书天分高,而文笔不甚劲挺,又说话太易,举止太轻,此次在祁门为日过浅,未将一轻字之弊除尽,以后须于说话走路时刻刻留心。

  鸿儿文笔劲健,可慰可喜。此次连珠文,先生改者若干字?拟体系何人主意?再行详禀告我。

  银钱、田产,最易长骄气逸气。我家中断不可积钱,断不可买田。尔兄弟努力读书,决不怕没饭吃,至嘱!

  澄叔处此次未写信,尔禀告之。

  闻邓世兄读书甚有长进,项阅贺寿之单帖寿禀,书法清润。兹付银十两,为邓世兄(汪汇)买书之资。此次未写信寄寅阶先生,前有信留明年教书,仍收到矣。

  谕纪泽 咸丰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祁门

  药能活人,亦能害人。饭后走步是养生秘诀。

  字谕纪泽:曾名琮来,接尔十一月甘五日禀,知十五、十七尚有两禀未到。

  尔体甚弱,咳吐咸痰,吾尤以为虑,然总不宜服药。药能活人,亦能害人。良医则活人者十之七,害人者十之三;康医则害人者十之七,活人者十之三。余在乡在外,凡目所见者,皆庸医也。余深恐其害人,故近三年来,决计不服医生所开之方药,亦不令尔服乡医所开之方药。见理极明,故言之极切,尔其微听而遵行之。

  每日饭后定数千步,是养生家第一秘诀。尔每餐食毕,可至唐家铺一行,或至澄叔家一行,归来大约可三千馀步。三个月后,必有大效矣。

  尔看完《后汉书》,须将《通鉴》看一遍。即将京中带回之《通鉴》,仿照余法,用笔点过可也。

  尔走路近略重否?说话略钝否?千万留心。此谕。

  谕纪泽 咸丰十一年正月十四日祁门

  作诗文全靠自己发愤,父兄师长不能为力。

  字谕纪泽:尔求钞古文目录,下次即行寄归。尔写字笔力太弱,以后即常摹柳帖亦好。家中有柳书《玄秘塔》《琅邪碑》《西平碑》各种,尔可取《琅邪碑》日临百字摹百字。临以求其神气,摹以仿其间架。每次家信内各附数纸送阅。

  《左传》注疏阅毕,即阅看《通鉴》。将京中带回之《通鉴》,仿我手校本,将目录写于面上。其去秋在营带去之手校本,便中仍当送祁门,余常思翻阅也。

  尔言鸿儿为邓师所赏,余甚欣慰。鸿儿视阅《通鉴》,尔亦可时时教之。尔看书天分甚高,作字天分甚高,作诗文天分略低,若在十五六岁时教导得法,亦当不止于此。今年已廿三岁,全靠尔自己扎挣发愤,父兄师长不能为力。作诗文是尔之所短,即宜从短处痛下工夫。看书写字尔之所长,即宜拓而充之。走路宜重,说话宜迟,常常记忆否?

  余身体平安,告尔母放心。

  谕诸儿 咸丰十一年三月十三日祁门

  军事极危,预作遗嘱:儿辈长大后,切不可

  涉厉兵间。八本、三致样、三不信。

  字谕纪泽纪鸿儿:接二月廿三口信,知家中五宅平安,甚慰甚慰。

  余以初三日至休宁县,即闻景德镇失守之信。初四日写家书,托九叔处寄湘,即言此间局势危急,恐难支持,然犹意力攻徽州或可得手,即是一条生路。

  初五日进攻,强中、湘前等营在西门挫败一次。十二日再行进攻,未能诱贼出仗。是夜二更,贼匪偷营劫材,强中、湘前等营大溃。凡去廿二营,其挫败者八营(强中三营、老湘三营、湘前一、震字一),其幸而完全无恙者十四营(老湘六、霆三、礼二、亲兵一、峰二),与咸丰四年十二月十二夜贼偷湖口水营情形相仿。此次未挫之营较多,以寻常兵事言之,此尚为小挫,不甚伤元气。

  目下值局势万紫之际,四面梗塞,接济已断,如此一挫,军心尤大震动。所盼望者,左军能破景德镇、乐平之贼,鲍军能从湖口迅速来援,事或略有转机,否则不堪设想矣。

  余自从军以来,即怀见危授命之志;丁、戊年在家抱病,常恐溘逝牖下,渝我初志,失信于世;起复再出,意允坚定;此次若遂不测,毫无牵恋。自忿贫窭无知,官至一品,寿逾五十,薄有浮名,兼秉兵权,忝窃万分,夫复何憾!

  惟古文与诗,二者用力颇深,探索颇苦,而未能介然用之,独辟康庄;古文尤确有依据,若遽先朝露,则寸心所得,遂成广陵之散;作字用功最浅,而近年亦略有人处:三者一无所成,不无耿耿。

  至行军本非余所长,兵资奇而余太平,兵贵诈而余太直,岂能办此滔天之贼?即前此屡有充捷,已为侥幸,出于非望矣。

  尔等长大之后,切不可涉伍兵间,此事难于见功,易于造孽,尤易于贻万世口实。余久处行间,日日如坐针毡,所差不负吾心、不负所学者,未尝须臾忘爱民之意耳。近来阅历愈多,深话督师之苦。尔曾推当一意读书,不可从军,亦不必作官。

  吾教子弟不离八本、三致样。八者曰:读古书以训话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养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少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治家以不晏起为本,居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

  三者曰:孝致祥,勤致样,恕致祥。吾父竹事公之教人,则令重孝字。其少壮敬亲,暮年爱亲,出于至诚。故吾纂墓志,仅叙一事。

  吾祖星冈公之教人,则有八字、三不信:八者曰,考、宝、早、扫、书、蔬、鱼、猪;三者曰僧巫,田地仙,回医药,皆不信也。

  处兹乱世,银钱愈少,则愈可免祸;用度愈省,则愈可养福。尔兄弟奉母,除劳字俭字之外,别无安身之法。吾当军事权危,辄将此二字叮嘱一遍,此外亦别无遗训之语,尔可禀告诸叔及尔母无忘。

  谕纪泽 同治元年四月初四日安庆

  行之有恒,则日见其进步。言行要

  迟钝,作文要峥嵘

  字谕纪泽:连接尔十四、廿二日在省城所发禀,知二女在陈家,门庭雍睦,衣食有资,不胜欣慰。

  尔累月奔驰酬应,犹能不失常课,当可日进无已。人生惟有常是第一美德。余早年于作字一道,亦尝苦思力素,终无所成,近日朝朝摹写,久不间断,遂觉月异而岁不同。可见年无分老少,事无分难易,但行之有恒,自如种树养畜,日见其大而不觉耳。

  尔之短处在言语欠钝讷,举止欠端重,看书能深入而作文不能峥嵘;若能从此三事上下一番苦工,进之以猛,持之以恒,不过一二年,自尔精进而不觉。言语迟钝,举止端重,则德进矣;作文有峥嵘雄快之气,则业进矣。

  尔前作诗,差有端绪,近亦常作否?李、杜、韩、苏四家之七古,惊心动魄,曾涉猎及之否?

  此间军事,近日极得手:鲍军连克青阳、石(土聿)、太平、泾县四城;沅叔连克巢县、和州、含山三城,暨铜城闸、雍家镇、裕溪口、西梁山四隘。满叔连克繁昌、南陵二城,暨鲁港一隘。现仍稳慎图之,不敢骄矜。

  余近目疮癣大发,与去年九十月相等。公事丛集,竟日忙冗,尚多积阁之件。所幸饮食如常,每夜安眠或二更三更之久,不似往昔彻夜不寐,家中可以放心。

  此信并呈澄叔一阅,不另致也。

  谕纪泽 同治元年四月二十四日安庆

  气质天生,本难改变,只有立志是换骨金丹。

  字谕纪泽纪鸿:今日专人送家信,甫经成行,又接王辉四等带来四月初十之信,尔与澄叔各一件,藉悉一切。

  尔近来写字,总失之薄弱,骨力不坚劲,墨气不丰腴,与尔身体向来轻字之弊正是一路毛病。尔当用油纸摹毅率之《郭家庙》、柳字之《琅琊碑》《玄秘塔》,以药其病。日日留心,专从厚重二字上用工。否则字质太薄,即体质亦因之更轻矣。

  人之气质,由于天生,本难改变,惟读书则可变化气质。古之精相法者,并言读书可以变换骨相。欲求变之之法,总须先立坚卓之志。即以余生平言之,三十岁前,最好吃烟,片刻不离,至道光王寅十一月廿一日立志戒烟,至今不再吃;四十六岁以前作事无恒,近五年深以为戒,现在大小事均尚有恒。即此二端,可见无事不可变也。尔予厚重二字,须立志变改。古称鈥溄鸬せ还氢潱辔搅⒅炯吹ひ病4酥觥

  谕纪泽 同治元年五月二十四日安庆

  袁婿学坏,当作信教之,家中却不宜露出鄙弃痕迹。

  字谕纪泽:二十日接家信,系尔与澄叔五月初二所发。廿二日又接澄侯衡州一信,悉具五宅平安,三女嫁事已毕。

  尔信权以袁婿为虑,余亦不料其遽尔学坏至此。余即日当作信教之,尔等在家却不宜过露痕迹。人所以稍顾体面者,冀人之敬重也,若人之傲情鄙弃业已露出,则索性荡然无耻,拼弃不顾,甘与正人为仇,而以后不可救药矣。

  我家内外大小,于袁婿处礼貌均不可疏忽。若久不梭改,将来或接至皖营,延师教之亦可。大约世家子弟,钱不可多,衣不可多,事虽至小,所关颇大。

  此间各路军事平安。多将军赴援陕西,沅、季在金陵,孤军无助,不无可虑。湖州于初三日失守。鲍攻宁国,恐难遽克。安徽亢旱,顷间三日大雨,人心始安。

  谷即在长沙采买,以后澄叔不必挂心。此次不另寄澄信,尔禀告之。此嘱。

  谕纪泽 同治元年五月二十七日安庆

  士家子弟之衣食起居,当无一不与寒士相同。

  字谕纪鸿:前闻尔县试幸列首选,为之欣慰。所寄各场文章,亦皆清润大方。

  昨接易艺生先生十三口信,知尔已到省。城市繁华之地,尔宜在寓中静坐,不可出外游戏征逐。兹余函商郭意城先生,于东征局兑银四百两,交尔在省为进学之用。

  印卷之费,向例两学及学书共三分,尔每分宜送钱百千。邓寅师处谢礼百两,邓十世兄送银十两,助渠买书之资。馀银数十两,为尔零用及路添衣物之需。

  凡世家子弟,衣食起居无一不与寒士相同,庞可以成大器;若沾染富贵气习,则难望有成。吞忝为将相,而所有衣服不值三百金。愿尔等常守此俭朴之风,亦借福之道也。

  其照例应用之钱,不宜过啬(谢禀保二十千,赏号亦略丰)。谒圣后,拜客数家,即行归里。今年不必乡试,一则尔工夫尚早,二则恐体弱难耐劳也。此谕。

  谕纪泽 同治元年八月初四日安庆

  行气为文章第一义。先学韩昌黎之倔强。

  字谕纪泽:接尔七月十一日禀并澄叔信,具悉一切。鸿儿十三日自省起程,想早到家?

  此间诸事平安,沅季二叔在金陵亦好,推疾疫颇多。前建清醮,后又陈龙灯狮子请戏,仿古大傩之礼,不知少愈否?

  鲍公在宁国招降童容海一股,收用者三千人,徐五万人悉行遣散,每人给钱一千。鲍公办妥此事,即由高淳东坝会剿金陵。

  希帅由六安回省,初三已到,久病之后,加以忧戚,气象黑瘦,咳嗽不止,殊为可虑。本日接奉谕旨,不准请假回籍,赏银八百,饬地方官照料。圣恩高厚,无以复加,而希帅思归极切,现其病象,若非回籍静养,断难痊愈。渠日内拟自行具摺陈情也。

  尔所作《拟庄》三首,能识名理,兼通训治,慰甚慰甚。余近年颇识古人文章门径,而在军鲜暇,未尝偶作,一吐胸中之奇。尔若能解《汉书》之训诂,参以《庄子》之诙诡,则余愿偿矣。至行气为文章第一义,卿、云之跌宕,昌黎之倔强,尤为行气不易之法,尔宜先于韩公倔强处揣摩一番。

  京中带回之书,有《谢秋水集》(名文涛,国初南丰人)可交来人带营一看。

  澄叔处未另作书,将此呈阅。

  谕纪泽 同治元年十二月十四日安庆

  先领会韩诗怪奇诙谐之处,既可

  长才力.亦可添风趣。

  字谕纪泽:十一日接十一月计二日来禀,内有鸿儿诗四首。十二日又接初五日来禀,其时尔初至长沙归也。两次皆有澄叔之情,具悉一切。

  韩公五言诗本难领会,尔且先于怪奇可骇处、诙谐可笑处细心领会。可骇处,如咏落叶则曰:鈥溛绞且蛊穑嬖善湓测潱挥阶魑模蚧兀衡滘粤茄溃齑斡掷库潯?尚ΥΓ缬降强圃蛟唬嘿捕是胰龋缰裢泊碘潱挥娇嗪蛟唬衡滛撕退腿粘觯ㄢ嗫铮┣悠悼桠潯6哟说却τ眯模梢猿げ帕Γ嗫商矸缛ぁ

  鸿儿试帖,大方而有清气,易于造就,即日批改寄回。

  季叔奉初六思旨追赠按察使,照按察使军营病故例议恤,可称极优,兹将谕旨录归。

  此间定于十九日开吊,二十日发引,同行者为厚四、甲二、甲六、葛绎山、江龙三诸族戚,又有员并亲兵等数十人送之,大约二月可到湘潭。葬期若定二月底三月初,必可不误。

  下游军事渐稳,北岸萧军于初十日克复运增,鲍军粮路虽不甚通,而贼实不悍,或可勉强支持。

  此信送澄叔一阅。

  谕纪泽 同治二年八月初四日安庆

  女不可恋母家富贵,慎无重母家而轻夫家。

  字谕纪鸿:接尔澄叔七月十八日信并尔寄泽儿一线,知尔奉母子八月十九日起程来皖,并三女与罗婿一同前来。

  现在金陵未复,皖省南北两岸群盗如毛,尔母及四女等姑嫂来此,并非久住之局。大女理应在袁家侍姑尽孝,本不应同来安庆,因榆生在此,故吾未尝写信阻大女之行。若三女与罗婿,则尤应在家事姑事母,尤可不必同来。

  余每见嫁女贪恋母家富贵而忘其翁姑者,其后必无好处。余家诸女,当教之孝顺翁姑,敬事丈夫,慎无重母家而轻夫家,效浇俗小家之陋习也。

  三女夫妇若尚在县城省城一带,尽可令之仍回罗家奉母奉姑,不必来院。若业已开行,势难中途折回,则可同来安庆一次。小住一月二月,余再派人送归。

  其陈婿与二女,计必在长沙相见,不可带之同来。俟此间军务大顺,余寄信去接可也。

  谕诸儿 同治四年六月初一日临淮

  文章有气则有势,有识则有度,有增则有的,有趣则有味。

  字谕纪泽纪鸿儿:余干廿五六日渡洪泽湖面二百四十里,廿七日入淮。廿八日在五河停泊一日,等候旱队。计九日抵临淮。

  闻刘省三于廿四日抵徐州,廿八日由徐州赴援雉河。莫西林于廿六日攻克高炉集。雉河之军心益固,大约因可解矣。罗、张、朱等明日可以到此,刘松山初五六可到,余小住半月,当仍赴徐州也。

  毛寄云年伯至清江,急欲与余一晤。余因太远,止其来临淮。

  尔写信太短。近日所看之书,及领略古人文字意趣,尽可自控所见,随时质正。前所示有气则有势,有识则有度,有情则有韵,有趣则有味,古人绝好文字,大约于此四者之中必有一长。尔所阐古文,何篇于何者为近?可放论而详问焉。

  鸿此亦宜常常具禀,自述近日工夫。此示。

  谕诸儿 同治四年七月初三日临淮

  读白诗当寻其深意。但能求专,不能兼长。

  少年文字,总贵气象峥嵘。

  字谕纪泽纪鸿儿:纪泽于陶诗之识度不能领会,试取《饮酒》二十首、《拟古》九首、《归田园居》五首、《咏贫士》七首等篇反复读之。若能窥其胸襟之广大,寄托之遥深,则知此公于圣贤豪杰皆已升堂入室。尔能寻其用意深处,下次试解说一二首寄来。

  又问鈥溣幸蛔ǔぃ欠裥爰嫒撸宋献麾潱嗽蚨隙喜荒堋:抟跞嶂溃肺扪舾罩溃鲇谒硕芗嬷糠惭约嬷诔ふ撸云湟晃匏ふ咭病

  鸿儿言此表范围曲成,横竖相合,足见善于领会。至于纯熟文字,极力揣摩,固属切实工夫,然少年文字,总贵气象峥嵘。东坡所谓,蓬蓬勃勃,如釜上气。

  古文如贾谊《治安策》、贵山《至言》、太史公《报任安书》、韩退之《原道》、柳子厚《封建论》、苏东坡《上神宗书》,时文如黄陶庵、吕晚村、袁简斋、曹寅谷,墨卷如《墨选观止》、《乡墨精锐》中所选两排三叠之文,皆有最盛之气势。

  尔当兼在气势上用功,无徒在揣摩上用功。大约偶句多,单句少,段落多,分股少,莫拘场屋之格式,短或三五百字,长或八九百字千馀字,皆无不可。虽系《四书》题,或用后世之史事,或论目今之时务,亦无不可。总须将气势展得开,笔仅使得强,乃不至于束缚拘滞,愈紧愈呆。

  嗣后尔每月作五课揣摩之文,作一课气势之文;讲揣摩者送师阅改,讲气势者寄余阅改。《四象表》中,惟气势之届鈥溙翕澱撸钅涯芏晒蟆9爬次娜怂淦诒巳撸薏辉谄粕贤聪鹿し颍蕉狄嗣阒4酥觥

  谕纪泽 同治四年七月十三日临淮

  炒老米熬稀饭治脾虚。读书须有趣味乃可

  持久,拘苦疲因不能真有恒。

  字谕纪泽:福秀之病,全在脾亏,今闻晓岑先生峻补脾胃,似亦不甚相宜,见五脏极亏者,皆不受峻补也。

  尔少时亦极脾亏,后用老米炒黄,熬成极*之稀饭,服之半年,乃有转机,尔母当尚能记忆。金陵可觅得老米否?试为福秀一服此方。

  开生到已数日。无徵信接到,兹有复信,并那二世兄信,尔阅后封**会。渠需银两,尔陆续支付可也。

  《义山集》似曾批过,但所批无多。余干道光计二三四五六等年,用胭脂圈批,唯余有丁刻《史记》(六套在家否)、王刻韩文(在尔处)、程刻韩诗(最精本)、小本杜诗、康刻〈古文辞类纂〉(温叔带回,霞仙借去)、《震川集》(在季帅处)、《山谷集》(在黄恕皆家)首尾完毕,馀皆有始无终,故深以无恒为憾。近年在军中书,稍觉有恒,然已晚矣。

  故垒尔等于少壮时,即从有恒二字痛下工夫,然须有情韵趣味,养得生机盎然,乃可历久不衰。若拘苦疲困,则不能真有恒也。

  谕纪泽 同治四年八月十九日徐州

  船山著作钞本付刊。借韩集来,以便

  温诵。《文献通考》等书亦须取来。

  字谕纪泽:王船山先生《书经稗疏》三本,《春秋家说序》一薄本,系托刘韫斋先生在京城文渊阁钞出者,尔可递寄欧阳晓岑丈处,以便续行刊刻。

  刘松山前借去鄂刻地图七本,兹已取回。尚有二十六本在金陵,可寄至大营,配成全部。

  《全唐文》太繁,而郭慕馀处有专集十馀种,其中有《韩昌黎集》,吾欲借来一阅,取其无注,便于温诵也。

  又《文献通考》(吾曾点过田贼、钱币、户口、职役、征榷、市杂、土贡、国用、刑制、舆地等门者)、《晋书》、《新唐书》(要殿本,《晋书》兼取李芋仙送毛刻本)均取来,以便翻阅,《后汉书》亦可带来(殿本)。

  冬春皮衣,均于此次舢板带来。此嘱。

  谕诸儿 同治四年八月二十一日徐州

  长沙风俗华靡不宜住家,乡间觅屋,或尚可得。

  字谕纪泽纪鸿:家眷旋湘,应俟接筠仙丈复信乃可定局。

  余意姻期果是十二月初二,则泽儿夫妇送妹先行,到湘阴办喜事毕,即回湘乡另觅房屋。觅妥后,写信至金陵,鸿儿奉母并全眷回籍。若婚期改至明年,则泽儿一人回湘觅屋,家妇及四女皆随母明年起程。

  黄金堂之屋,尔母亲不以为安,又有塘中溺人之事,自以另择一处为妥。

  余意不愿在长沙住,以风俗华摩,一家不能独俭。若另求僻静处所,亦殊难得。不如即在金陵多位一年半载,亦无不可。

  泽儿回湘,与两叔父商,在附近二三十里,觅一合式之屋,或尚可得。星冈公昔年思在牛栏大丘起屋,即鲇鱼坝萧祠间壁也,不知果可造屋,以终先志否?又油销里系元台公屋,犁头嘴系辅臣公屋,不知可买庄兑换或借住一二年否?富(土乇)际可移兑否?尔禀商两叔,必可没法办成。

  尔母既定于明年起程,则松生夫妇及邵小姐之位置,新年再议可也。

  近奉谕旨,馀余晋驻许州。不去则屡违诏旨,又失民望;遽往则局势不顺,必无成功,焦灼之至。馀不多及。

  谕纪泽 同治四年九月初一日徐州

  病之有无,寿之长短,尽其在我,听其

  在天,服药铸神,皆无益也。

  字谕纪泽:尔十一日患病,十六日尚神倦头眩,不知近已全愈否?

  吾于凡事皆守鈥溇∑湓谖遥湓谔焘澏铮囱酪嗳弧L迩空撸绺蝗艘蚪渖荻娓唬惶迦跽撸缙度艘蚪谪亩匀=谪姆嵌朗成砸玻炊潦橛眯模嘁思笤迹皇固

  余鈥湴吮矩意澲校匝陨倌张尽S殖⒔潭刂胁灰颂啵牖钇闷玫兀靡欢紊嗳ツ张酪病<冉淠张种谪模溃丫∑湓谖艺咭印

  此外寿之长短,病之有无,一概听其在天,不必多生委想去计较他。凡多服药饵,求祷神抵,皆妄想也。

  吾于医药、祷把等事,皆记星冈公之遗训,而稍加推阐,教尔后辈。尔可常常与家中内外言之。

  尔今冬若回湘,不必来徐省向,徐去金陵太远也。

  近日贼犯山东,余之调度,概咨少荃宫保处。澄、沅两叔信附去查阅,不须寄来矣。此嘱。

  谕诸儿 同治四年九月三十日徐州

  养身当节嗜欲,不可好名好胜用

  心太过。药虽有利,害亦随之。

  字谕纪泽纪鸿:廿六日接纪绎排递之禀。纪鸿舢板带来禀件衣书,今日派夫往接矣。

  泽儿肝气痛病亦全好否?尔不应有肝郁之症,或由元气不足,诸病易生,身体本弱,用心太过。上次函示以节啬之道,用心宜约,尔曾体验否?

  张文瑞公(英)所著《聪训斋语》,皆教子之言,其中言养身、择友、观玩山水花竹,纯是一片太和生机,尔宜常常省览。鸿儿身体亦单弱,亦宜常看此书。

  吾教尔兄弟不在多书,但以圣祖之《庭训格言》(家中尚有数本)、张公之《聪训斋语》(莫宅有之,申夫又刻于安庆)二种为教,句句皆吾肺腑所欲言。

  以后在家则劳养花竹,出门则饱看山水,环金陵百里内外,可以遍游也。算学书切不可再看,读他书亦以半日为率,未刻以后即宜歇息游观。

  古人以惩忿窒欲为养生要诀。惩忿即吾前信所谓少恼怒也,窒欲即吾前信所谓知节啬也。因好名好胜而用心太过,亦欲之类也。

  药虽有利,害亦随之,不可轻服,切嘱。

  谕纪鸿 同治五年正月十八日徐州

  凡事皆有极因极难之时,打得通的,便

  是好汉。不可求名太骤、求效太懂。

  字谕纪鸿:尔学柳帖《琅邪碑》,效其骨力则失其结构,有其开张则无其(扌完)搏。古帖本不易学,然尔学之尚不过旬日,焉能众美毕备,收效如此神速?

  余昔学颜柳帖,临摹动辄数百纸,犹且一无所似。余四十以前在京所作之字,骨力间架皆无可观,余自愧而自恶之。四十八岁以后,习李北海《岳麓寺碑》,略有进境,然业历八年之久,临摹已过于纸。今尔用功末清一月,遂欲遽跻神妙耶?

  余于凡事皆用困知勉行工夫,尔不可求名太骤,求效太捷也。

  以后每日习柳字百个,单日以生纸临之,双目以油纸摹之。临帖宜徐,摹帖宜疾,专学其开张处。数月之后,手愈拙,字愈丑,意兴愈低,所谓鈥溊р澮病R蚴鼻心涠希竟斯兀憧缮俳辉俳倮В侔驹俜埽杂泻嗤ň铡

  不特习字,凡事皆有极困难之时,打得通的,便是好汉。

  余所青尔之功课,并无多事,每日习字一百,阅《通鉴》五页,诵熟书一千字(或经书或古文、古诗,或八股试帖,从前读书即为熟书,总以能背诵为上,总直高声朗诵)三八日作一文一诗。

  此课极简,每日不过两个时辰,即可完毕,而看、读。写、作四者俱全,馀则听尔自为主张可也。

  尔母欲以全家住周家口,断不可行。周家口河道甚窄,与永丰河相似。余驻周家口亦非长局,决计全眷回湘。纪泽俟全行复元,二月初回金陵,余于初九日起程也。此嘱。

  谕诸儿 同治五年二月二十五日济宁

  体弱只宜静养,不宜妄施攻治,养生与

  治天下,皆宜顺其自然。轻弃其乡,后必受累。

  字谕纪泽纪鸿:接纪泽在清江浦、金陵所发之信,舟行甚速,病亦大愈为慰。

  老年来,始知圣人教益武伯问孝一节之真切。尔虽体弱多病,然只宜清净调养,不宜宾施攻治。庄生云,鈥溛旁阱短煜拢晃胖翁煜乱病b澏氯〈硕铮晕ā6扔谛⊙В匀♀溤阱垛澏种第逦兑环蛑⑺战杂兴称渥匀恢狻

  养生亦然,治天下亦然。若服药而日更数方,无故而终年峻补,疾轻而妄施攻伐,强求发汗,则如商君治秦、荆公治宋,全失自然之妙。柳子厚所谓鈥溍涫岛χ潱宦轿窆鬯解溙煜卤疚奘拢谷俗匀胖潱源艘逡病6掠温薷∈疲溞《倌暧衅嬷荆邢鹱婊仆モ潱乱淮孀郑献逾溤阱垛澏种狻8撬帐闲值芨缸咏越惭匀』评衔⒅迹食破渥游衅嬷尽R远厦鳎癫荒芸复酥迹

  余教尔从眠食二端用功,看似粗浅,却得自然之妙。尔以后不轻服药,自然日就壮健矣。

  余以十九日至济宁,即闻河南贼匪图窜山东,暂驻此间,不遽赴豫。

  贼于廿二日已入山东曹县境,余调朱星槛三营来济护卫,腾出潘军赴曹攻剿,须俟贼出齐境,余乃移营西行也。

  尔待母西行,宜作还里之计,不宜留连鄂中。仕宦之家,往往贪恋外省,轻弃其乡,目前之快意甚少,将来之受累甚大,吾家宜力矫此弊。

  谕诸儿 同治五年三十月四夜济宁

  不受礼物,但勿恃清介而傲慢。八德:勤俭刚

  明忠恕谦泽。泽儿要鈥溁脞潱瓒溓阝潯

  字谕纪泽、纪鸿:顷据深报,张逆业已回窜,似有返豫之意。其任、赖一股锐意来东,已过汴梁,顷探亦有改窜西路之意。如果齐省一律肃清,余仍当赴周家口,以践前言。

  雪琴之坐船已送到否?三月十七果成行否?沿途州县有送迎者,除不受礼物酒席外,尔兄弟遇之,须有一种谦谨气象,勿恃其清介而生傲惰也。

  余近年默省之鈥溓凇⒓蟆⒏铡⒚鳌⒅摇⑺ ⑶⒒脞澃说拢蠖灾俗嬗牒瓒>椭心芴寤嵋欢郑阌腥战蟆

  泽儿天质聪颖,但嫌过于玲珑剔透,宜从浑字上用些工夫。鸿儿则从勤率上用些工夫。用工不可拘苦,须探讨些趣味出来。

  余身体平安,告尔母放心,此嘱。

  谕诸儿 同治五年六月十六日济宁

  谈纂修县志事。

  字谕纪泽纪鸿:沅叔足疼全愈,深可喜慰,惟外毒遽廖,不知不生内疾否?

  唐文李、孙二家,系指李翱、孙樵。鈥湴思意澥加谔凭4ㄖ谋啵撩┞姑哦涿蠖āV链⑿劳硕硭铩⒗疃遥 短扑挝拇肌芬嗳洗⒍鑫摇R匀平陨墟橘持模屎⒘⒗睢⑺锼娜酥绘檎呶晒蠖

  湘乡修县志,举尔纂修,尔学未成就,文甚迟钝,自不宜承认,然亦不可全辞。一则通县公事,吾家为物望所归,不得不竭力赞助;二则尔惮于作文,正可借此逼出几篇。天下事无所为而成者极少,有所贪有所利而成者居其半,有所激有所逼而成者居其半。

  尔篆韵钞华,宜从古文上用功。余不能文而微有文名,深以为耻;尔文更浅而亦获虚名,尤不可也。吾友有山阳鲁一同通父,所撰《邳州志》《清河县志》,即为近日志书之最善者,此外再取有名之志为式,议定体例,俟余核过,乃可动手。

  谕纪泽 同治五年十月十一日周家口

  大家之作,自有特色。必与古人不同.方可称大家。

  字谕纪泽:尔读李义山诗,于情韵既有所得,则将来于六朝文人诗文,亦必易于契合。

  凡大家名家之作,必有一种面貌,一种神态,与他人迥不相同。譬之书家,羲、献、欧、虞、诸、李、颜、柳,一点一画,其面貌既截然不同,其神气亦全无似处。本朝张得天、何义门虽称书家,而未能尽变古人之貌,故必如刘石庵之貌异神异,乃可推为大家。

  诗文亦然,若非其貌其神通绝群伦,不足以当大家之目。渠既通绝群伦矣,而后人读之,不能辨识其貌,领取其神,是读者之见解未到,非作者之咎也。

  尔以后读古文古诗,谁当先认其貌,后观其神,久之目能分别蹊径。今人动指某人学某家,大抵多道听途说,扣望把炮之类,不足信也。君子贵于自知,不必随众口附和也。

  余病已大愈,尚难用心,日内当奏请开缺。近作古文二首,亦尚入理.今冬或可再作数首。唐镜海先生殁时,其世兄求作墓志,余已应允,久未动笔,并将节略失去,尔向唐家或贺世兄处索取行状节略寄来。

  罗山文集年谱未带来营,亦向易艺生先生索一部付来,以便作碑,一偿夙诺。

  纪鸿初六日自黄安起程,日内应可到此。

  谕纪鸿 同治五年十一月初三日周家口

  决计不复作官。不居大位车大名,或可免

  大祸大谤。须时时作罢官衰替之想。

  字谕纪鸿:余定于正初北上,顷已附片复奏。届时鸿儿随行,二月回豫,鸿儿三月可还湘也。

  余决计此后不复作官,亦不作回籍安逸之想,但在营中照料杂事,维系军心。不居大位享大名,或可免于大祸大谤。若小小凶咎,则亦听之而已。

  余近日身体颇健,鸿儿亦发胖。

  家中兴衰,全系乎内政之整散。尔母率二妇诸女,于酒食纺绩二事,断不可不常常勤习。目下官虽无恙,须时时作罢官衰替之想。至嘱至嘱。

  谕纪泽 同治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周家口

  莫作代代做官之想。

  字谕纪泽:余自奉回两江本任之命,两次具疏坚辞、皆未俞允,训词肫挚,只得道旨暂回徐州按受关防,令少泉得以迅赴前敌,以慰宸觐。余自揣精力日衰,不能多阅文牍,而意中所欲看之书又不肯全行割弃,是以决计不为疆吏,不居要任,两三月内,必再专疏恳辞。

  余近作书箱,大小如何廉舫八箱之式。前后用横板三块,如吾乡仓门板之式。四方上下皆有方木为柱为匡,顶底及两头用板四箱装之,出门则以绳络之而可挑,在家则以架案之而可累两箱三箱四箱不等,开前仓板则可作柜,再开后仓板则可过风。当作一小者送回,以为式样。吾县木作最好而践,尔可照样作数十箱,每篇不过费钱数百文。

  读书乃寒士本业,切不可有官家风味。吾于书箱及文房器具,但求为寒士所能备者,不求珍异也。家中新居宫法,一切须存此意。莫作代代做官之想,须作代代做士民之想,门外担控鈥湽5阝澮回叶选

  谕诸儿 同治九年六月初四日保定署中

  赴律前预立遗嘱。文章麦稿,不可发

  刻。克勤克俭,不忮不求。

  余即日前赴天津,查办殴毙洋人焚毁教堂一案。外国性情凶悍,津民习气浮嚣,俱难和协,将来构怨兴兵,恐致激成大变。余此行反复筹思,殊无良策。

  余自咸丰三年募勇以来,即自誓效命疆场。今老年病躯,危难之际,断不肯吝于一死,以自负其初心。恐邂逅及难,而尔等诸事无所禀承,兹略示一二,以备不虞。

  余若长逝,灵枢自以由运河搬回江南归湘为便,中间虽有临清至张秋一节须改陆路,较之全行陆路者差易。去年由海部送来之书籍、木器等过于繁重,断不可全行带回,须细心分别去留,可送者分送,可毁者焚毁,其必不可夺者乃行带归,毋贪琐物而花途费。其在保定自制之木器全行分送。沿途谢绝一切,概不收礼,但水陆略求兵勇护送而且。

  余历年奏摺,令胥吏择要钞录,今已钞一多半,自须全行择钞。钞毕后存之家中,留与子孙观览,不可发刻送人,以其间可存者绝少也。

  余所作古文,黎莼斋抄录颇多,顷渠已照钞一分寄余处存稿,此外黎所未钞之文,寥寥无几,尤不可发刻送人。不符篇积太少,且少壮不克努力,志力而才不足以副之,刻出适以彰其陋耳。如有知旧劝刻余集者,婉言谢之可也,切嘱切嘱。

  余生平略涉先儒之书,见圣贤教人修身,千言万语,而要以不忮不求为重。忮者,嫉贤害能,妒功争宠,所谓鈥湹≌卟荒苄蓿烧呶啡诵掴澲嘁病G笳撸袄懊惩粱郴荩解溛吹没嫉茫鹊没际р澲嘁病b宀怀<糠⒙队诿迪嘈蕖⑹莆幌噗耍磺蟛怀<糠⒙队诨醪葡嘟印⑹私喾林省=旄#热モ逍模解溔四艹湮抻θ酥模宀豢墒び靡测潯=⑵罚热デ笮模解溔四艹湮薮┐爸模什豢墒び靡测潯W舨蝗ィ辰允蔷<磺蟛蝗ィ蝗占幢拔邸S嘤诖硕叱<涌酥危奚形茨苌ǔ痪 6扔牡馗删唬擞诙咄聪鹿し颍⒃缸铀锸朗澜渲8阶鳌垛迩笫住仿加摇

  历览有国有家之兴,皆由克勤克俭所致,其衰也则反是。余生平亦颇以勤字自励,而实不能勤,故读书无手钞之册,居官无可存之牍。生平亦好以俭字教人,而自问实不能俭,今置中内外服役之人,厨房日用之数,亦云著矣。其故由于前在军营,规模宏阔,相沿未改;近因多病,医药之资,漫无限制。由俭入奢,易于下水;由奢反俭,难于登天。在两江交卸时,尚存养廉二万金,在余初意不料有此,然似此放手用去,转瞬即已立尽。尔辈以后居家,须学陆梭山之法,每月用银若干两,限一成数,另封秤出,本月用毕,只准赢馀,不准亏欠。衙门奢侈之习,不能不彻底痛改。余初带兵之时,立志不取军营之钱以自肥其私,今日差幸不负始愿,然亦不愿子孙过于贫困,低颜求人,惟在尔辈力崇俭德,善待其后而已。

  孝友为家庭之祥瑞,凡所称因果报应,他事或不尽验,独孝友则立获吉庆,反是则立获殃祸,无不验者。吾早岁久宦京师,于教养之道多疏,后来展转兵间,多获诸弟之助,而吾毫无稗益于诸弟。余兄弟妹妹各家,均有田宅之安,大抵皆九弟扶助之力。我身殁之后,尔等事两叔如父,事叔母如母,视堂兄弟如手足。凡事皆从省啬,独待诸叔之家则处处从厚,待堂兄弟以德业相劝、过失相规,期于彼此有成,为第一要义。其次则亲之欲其贵,爱之欲其富,常常以吉祥善事代诸昆季默为祷祝,自当神人共钦。温甫、季洪两叔之死,余内省觉有惭德。澄候、沅甫两叔渐老,余此生不审能否相见。尔辈若能从孝友二字切实讲求,亦足为我弥缝缺憾耳。

  附忮求诗二首

  善莫大于恕,德莫凶手妒。妒者妾妇行,琐琐奚比数。已拙忌人能,己塞忌人遇。已若无事功,忌人得成务。已若无党援,忌人得多助,势位苟相敌,畏逼又相恶。已无好闻望,忌入文名著。已无贤子孙,忌人后嗣裕。争名日夜奔,争利东西骛。但期一身荣,不惜他人污。闻灾或欣幸,闻祸或悦豫。问渠何以然,不自知其故。尔室神来格,高明鬼所顾。天道常好还,嫉人还自误。由明丛诟忌,乖气相回互。重春灾汝躬,轻如减汝诈。我今告后生,悚然大觉悟。终身让人道,曾不失寸步。终身祝人善,曾不损尺布。消除嫉妒心,普天零甘露。家家获吉祥,我亦无恐怖。

  (右不忮)

  知足天地宽,贪得宇宙隘。岂无过人姿,多欲为患害。在约每思丰,居团常求泰。富求千乘车,贵求万钉带。未得求速偿,既得求勿坏。芬馨比椒兰,磐固方泰岱。求荣不知厌,志亢神愈(忄太)。岁燠有时寒,日明有时晦。时来多善缘,运去生灾怪。诸福不可期,百殃纷来会。片言动招尤,举足便有碍。戚戚抱殷忧,精爽日凋擦。矫首望八荒,乾坤一何大。安荣无遽欣,患难无遽憝。君看十人中,八九无倚赖。人穷多过我,我穷犹可耐。而况处夷途,奚事生嗟忾?于世少所求,俯仰有馀快。侯命堪终古,曾不愿乎外。

  (右不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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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春秋》第四卷 第四十六章 经营“家天下”
《民国春秋》第四卷 第四十五章 大军进藏
《民国春秋》第四卷 第四十四章 残喘台湾
《民国春秋》第四卷 第四十三章 海南岛战役
《民国春秋》第四卷 第四十二章 山倒西南
《民国春秋》第四卷 第四十一章 开国大典
《民国春秋》第四卷 第四十章 进军华南
《民国春秋》第四卷 第三十九章 鏖战大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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