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园丛话》丛话七·臆论
◎五福
《洪范》五福,以寿为先。有富贵而寿者,有贫贱而寿者,有深山僻壤衲子道流修养而寿者,未必尽以为福,何也?今有人寿至八九十过百岁者,人视之则羡为神仙,为人瑞,己视之则为匏系,为赘疣;至于亲戚故旧,十无一存,举目皆后生小子,不知谁可言者。且世事如棋,新样百出,并无快乐,但增感慨。或耳聋眼瞎,或齿豁头童,或老病丛生,而沉吟于床褥,或每食哽噎,而手足有不仁,虽子孙满前,同堂五代,不过存其名而已,岂可谓之福耶!
《洪范》五福,富居第二。余以为富者极苦之事,怨之府也。有贵而富者,有贱而富者,有力田而富者,有商贾而富者,其富不一,其苦万状,岂曰福乎?盖做一富人,谭何容易,必至殚心极虑者数十年,捐去三纲五常,绝去七情六欲,费其半菽如失金珠,拔其一毛有关痛痒,是以越悭越富,越富越悭,始能积至巨万,称富翁。若慷慨尚义,随手挥霍,银钱易散,不能富也。或驳之曰:鈥溋μ铩⑸碳种唬蛑氯绱耍艚裰粢邸⒊に妗睢⑿怂现玻幸皇露徽撸幸谎远徽撸嗪伪厥觊樾募且库澯啻鹬唬鹤硬患粢邸⒊に娴热酥杏蟹敢皇露钫咭樱蛞凰蓝钫咭印W苤绻典┲淅匆祝淙ヒ嘁住H袅μ铩⑸碳种唬┤缥Ш幼靼樱鬯沙兀蝗徊豢商坏┓缬臧涌嗫闪⑹倍裕瓷跄讯ド跻滓病
《洪范》五福,其三曰康宁。盖五福之中,康宁最难,一家数十口,长短不齐,岂无疾病,岂无事故。今人既寿矣,既富矣,而不康宁,以致子孙寥落,讼狱频仍,或水火为灾,或盗贼时发,则亦何取乎寿、富哉!
或问云:寿、富非福,何者为福?余则曰:寿非福也,康宁为福;富非福也,攸好德为福。人生数十年中,不论穷达,苟能事行乐,知止足,亦何必耄耋期颐之寿耶?苟能足衣食,知礼节,亦何必盈千累万之富耶?
人生全福最难,虽圣贤不能自主,惟攸好德,却在自己,所谓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也。然人生修短穷达,岂有一定,宁攸德而待之,毋丧德而败之可也。
有生前之福,有死后之福。生前之福者,寿、富、康宁是也;死后之福者,留名千载是也。生前之福何短,死后之福何长。然短者却有实在,长者都是空虚。故张翰有言:鈥準刮矣猩砗竺蝗缂闯忠槐啤b澠溲陨趺睢
◎三教同源
儒家以仁义为宗,释家以虚无为宗,道家以清静为宗。今秀才何尝讲仁义,和尚何尝说虚无,道士何尝爱清静,惟利之一字,实是三教同源。秀才以时文而骗科第,僧道以经忏而骗衣食,皆利也。科第一得,则千态万状,无所不为,衣食一丰,则穷奢极欲,亦无所不为矣;而究问其所谓仁义、虚无、清静者,皆茫然不知也。从此秀才骂僧道,僧道亦骂秀才,毕竟谁是谁非,要皆俱无是处。然其中亦有稍知理法而能以圣贤仙佛为心者,不过亿千万人中之一两人耳。
◎天道人道
自古言天道者,皆以吉凶祸福喻之。余以为天道即人道,人道即天道,天道不可强也,人道不可挽也。何以言之?以尧舜之仁,而其子皆不肖;以禹汤之仁,而不能不生子孙如桀纣者;以文武之德,既生周公,复生管蔡;以孔子之圣,而幼丧父,老丧子,栖栖皇皇,终其身无所遇;以颜子之贤,年三十二而卒;皆不可强也,不可挽也。天地,生物者也,而有水旱、疾疫、兵戈之惨;人心,至灵者也,而有贫贱、夭殇、杀戮之虞。故曰,天道即人道,人道即天道也。
◎君子小人
君子、小人,皆天所生。将使天下尽为君子乎?天不能也。将使天下尽为小人乎?天亦不能也。《易》曰:鈥溇拥莱ぃ∪说老b澣辉蛐∪说莱ぃ拥老颂斓刂椋嘁跹糁嘶嵋病
行仁义者为君子,不行仁义者为小人,此统而言之也。而不知君子中有千百等级,小人中亦有千百等级。君子而行小人之道者有之,小人而行君子之道者有之;外君子而内小人者有之,外小人而内君子者有之,不可以一概论也。
◎宽容密察
天地之道尚宽容,故君子小人并生;鬼神之道尚密察,故为善为恶必报。帝王者,即天地也,天地不宽容,则人民扰乱;人臣者,即鬼神也,鬼神不密察,则奸宄纵横。
◎富贵贫贱
富贵如花,不朝夕而便谢;贫贱如草,历冬夏而常青。然而霜雪交加,花草俱萎,春风骤至,花草敷荣。富贵贫贱,生灭兴衰,天地之理也。
大处判,小处算,此富人之通病也;小事谙,大事玩,此贵人之通病也;而皆不得其中道,所以富贵之不久长耳。余尝论好花如富贵,只可看三日,富贵如好花,亦不过三十年。能于三十年后再发一株,递谢递开,方称长久。然而世岂有不谢之花,不败之富贵哉!
富者持筹握算,心结身劳,是富而仍贫;贵者昏夜乞怜,奴颜婢膝,是贵而仍贱。如此而为富贵者,吾不愿也。
◎五谷蔬菜
五谷蔬菜之属,见于经史子集者不少,或古有而今无,或古无而今有。余每为留心,又将《尔雅》及明人之《农圃六书》,彼此详校,乃知古今名色,各有不同。盖五谷蔬菜,必顺土之性,因地之宜,始能蕃植,然亦随时更换,总无一定。犹之《禹贡》所载,鈥溫侍镂┥仙镶澱撸裎孪拢烩溫侍镂┫孪骡澱撸裎仙弦病
◎鸟兽草木
余五六岁时,先君子教以《尔雅》,所见之鸟兽草木,皆能辩识。及长奔走四方,所见之鸟兽草木,又各各不同。至五十以后,偶返故乡,忽园中堕一鸟,红头白尾,长足短翼,又有草花几茎,苍翠缠藤,黄白可爱,俱是少时未经见者。乃知天地生物,递更递换,不可以一律拘也,人自不留心耳。以此观之,唐、虞、三代之鸟兽草木,与今时之鸟兽草木,不知其几经变改,但以古书图画证之,聚讼纷纷,实隔千里。
◎援墨入儒
业师金安安先生有句云:鈥溡还倨猛啡住b澩拼硕裕松还蠊γ趵灾练聘灿曛拢文瞧忠可醵缴砗笾杀病9史鸺矣形逶探钥铡⒘寰恢担槐使诚跏舫┛臁H挥嘁晕暇沽寰唬伎闪⑹ハ椭还芪逶探钥眨接胙匀室逯馈H粢蝗肫郑阒了蓝晃蛞印K寡砸玻⒎窃迦肽笔窃肴濉
◎忠厚之道
人之诚实者,吾当以诚实待之,人之巧诈者,吾尤当以诚实待之,乃为忠厚之道,莫谓我之心思,人不知之也。觉人之诈,不形于言,此中有无限意味。
◎覆育之恩
锡山北门外冶坊有名王仙人者,爱畜珍禽奇兽,群呼之曰仙人。乾隆己酉六月,余与仙人遇于汉口,见其寓中养一小鹿甚驯,架上有白鹦鹉,能言天子万年、吉祥如意等语。自言尝得一弥猴,高不过六七寸,与老母鸡同宿。猴索食,鸡啄庭中虫蚁哺之,猴不顾,猴亦将所食果栗与鸡,久之竟成母子。猴每夜宿,鸡必以两翼覆护,以为常也。又芜湖缪八判官亦爱畜禽兽虫鱼之属,官扬粮厅,驻邵伯镇,余过访之,锦鸡鸣于座,白鹤行于庭。有孔雀生卵两枚,取以与母鸡哺之,半月余,果出二雏,一雄一雌。缪大喜。两雏渐长,身高二三尺,犹视鸡为母,飞鸣宿食,刻刻相随,殊不自知其羽毛之多彩;而母鸡行动居止,喔喔相呼,亦不自知其族类之不同也。大凡覆育之恩,虽禽兽亦知之,似较人尤为真切。呜呼!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烘开牡丹
吾尝谓今人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捐官。有捐官而十倍于富者,有捐官而立见其穷者,总之如烘开牡丹,其萎易至,虽有雨露之功,岂复能再开耶?所谓倘不烘开,落或迟者,其言甚确。
商贾作宦,固由捐班,僧道做官,须谋方丈。然而亦要看运气,看做法,做得好自可以穷奢极欲,做得不好终不免托钵沿门。
◎恩怨分明
《史记路信陵君列传》,或者之言曰:鈥溔擞械掠诠樱硬豢赏玻还佑械掠谌耍腹油病b澊搜宰蠲睿蛔懿蝗缫灾北ㄔ埂⒁缘卤ǖ露镏蠊饷鳌=窦腥吮暇乖诙髟股戏置髡撸嵋晕辗蔷印
◎贫乏告借
凡亲友有以贫乏来告借者,亦不得已也,不若随我力量少资助之为是。盖借则甚易,还则甚难,取索频频,怨由是起。若少有以与之,则人可忘情于我,我亦可忘情于人,人我两忘,是为善道。
◎为善为恶
大凡人为善者,其后必兴,为恶者,其后必败,此理之常也。余谓为善如积钱财,积之既久,自然致富;为恶如弄刀兵,弄之既久,安得不伤哉?此亦理之常也。
◎不多不少
银钱一物,原不可少,亦不可多,多则难于运用,少则难于进取。盖运用要萦心,进取亦要萦心,从此一生劳碌,日夜不安,而人亦随之衰惫。须要不多不少,又能知足撙节以经理之,则绰绰然有余裕矣。余年六十,尚无二毛,无不称羡,以为必有养生之诀。一日,余与一富翁、一寒士坐谭,两人年纪皆未过五十,俱须发苍然,精神衰矣。因问余修养之法,余笑而不答,别后谓人曰:鈥溡治铮钊朔住b澭云湟惶啵惶僖病
◎不贫不富
商贾宜于富,富则利息益生;僧道宜于贫,贫则淫恶少至。儒者宜不贫不富,不富则无以汨没性灵,不贫则可以专心学问。
◎官久必富
语云鈥湽倬帽馗烩潯<雀灰樱夭怀ぃ我玻炕蛘咴唬袢罩阋伦闶痴撸晕羧罩裰窀嘁玻谧闶押酰恳坏┌苈叮也唬倮舨钜燮史滞登裕饲樾谛冢本憔。商疽病S喑⑺心彻沂疲衡溔耸掠型巯ⅲ汤墙逄号b
◎收藏为旺
虞山江蕴明尝问闵处士铭曰:鈥準跫已运诙我灾炼绰洌库澊κ吭唬衡溡庖允詹匚b澊搜宰钣形丁=翊蟾患笾遥缒苁率率樟玻硕校钥纱罂删茫词詹匚逡病
◎治家
《易》曰:鈥溂胰?高?高,悔厉吉。妇子嘻嘻,终吝。鈥澣晃峒胰?高?高而操切太过者,不但不吉,凶悔随之。吾见妇子嘻嘻而和易近人者,岂特不吝,家道兴焉。总之,治家以和平两字为主,即治国亦何独不然。
权归于上者,但愿贤子孙,子孙多良,其家乃昌;权归于下者,不可听奴仆,奴仆执柄,其家将陨。
◎早起
古人有言:鈥溔粘龆鳎杖攵ⅰb澒史苍槠鹫撸淙吮厍冢恢玻魂唐鹫撸淙吮囟瑁钪病=袢擞匈轮缱饕拐撸砸晕室猓恢榈列耙拢纱硕颗┕ぜ种担纱硕芤印
◎种田
古人有云,鈥湼蔽逝蔽舒锯潯D烁逵铩K谷艘玻嫠剿奶宀磺冢骞炔环郑恢陴V枘颜咭病H缬嗾撸洳蛔愿常┕ぶ拢巳缰刚啤8巧谔锛洌杂资煳牛帜芰粜牟焯手老辏信局痪≈摺8炼拢魇嵌荆翟蛞焕怼4蠓仓痔镎撸匦枨鬃粤ψ鳎侥苡屑茫艄凸ぶ痔铮蝗绮恢郑粗魅嗣鞑欤甘沟靡耍嗖豢梢病8桥┲皇拢憔★蓬C刻镆荒叮崾漳晁瓴还彰滓欢坏龋运加度斯な秤枚龋又郧畈钺嬷罘眩泼磕端狄讶テ浯蟀耄嗾呶藜浮;蛴鲂姿昶郑蛉∑H讳钜窨汕芬坎钺嫫窨擅庖孔芏浦鞅菊劾皇昙洌易实淳。侵痔镎咔蟾欢雌兑印N峁试唬匦枨鬃粤ψ鳎侥苡屑靡病
秀水王仲瞿孝廉与余论区种之法,大骂今之种田者。余笑云,田地古今不同,不可执一而论。区种虽始于伊尹,而古法不传。嵇叔夜《养生论》亦言区种之法,一亩可得百斛,然自晋至今,鲜有行者。犹之王荆公行青苗钱,不能治国,适足害民。总之,种田以勤俭得时、督率有法为主,便胜于区种矣。
◎水利
南北风土异宜,种植亦不同,如江以南谷熟为有秋,江以北豆麦熟为有秋也。然岁之丰熟,全在乎雨?时若,设有雨?非其时,则成偏灾矣。余年才六十,已遇两次大旱。一乾隆五十年丁未,一嘉庆十九年甲戌,虽江南烟水之区,皆成赤地,在处干涸,禾苗尽槁,见之伤心。夫苗之得水,犹小儿之食乳,乳已涸矣,儿岂能生。故凡地方公事,最重水利。今有田富户全不关心,一到早年,束手无策,为之父母者,将何以为情耶?
大江南各府州县皆种稻,而田有高低,大约低田患水,高田患旱。吾乡高田多,低田少,每遇旱年,枝河干涸,则苗立槁。一乡之人言之保长,将水车数十百具,移至大河有水处,车进枝河,以灌苗田,谓之踏塘车。塘车一踏,则租米全欠,租米全欠,则官粮无所办。故有田之家,每至百孔千创,先籴米以纳粮,后籴米以为食。饥民之困苦未苏,而公家之征催已急,是有田而反为田累矣。推其本源,总在不讲水利之故。盖官河运河是有司之事,枝河池荡是居民之责,不知何道一年淤塞一年,则居民一年穷困一年,人自不觉耳。
余尝在王南陔中丞座上见两邑宰晋谒,中丞问两宰云:鈥湽笙爻侵芪Ъ咐铮坑屑该牛库澚皆字ξ嗝H徊荒芏浴S嘣谂圆痪跚孕Α7虺枪笮。卦渍呱胁恢职仓ㄈ抗史补儆诙隙粜拿耨⒄撸叵让魉俳蔡锔常侵轮沃尽
◎产业
凡置产业,自当以田地为上,市廛次之,典与铺又次之。然田地有水旱之患,市廛、典铺有风火之虞,俱要看主人家运,家运好则隆隆日起,家运坏则渐渐消磨。而亦要看主人调度,调度得宜,自能发大财,享大利;调度不善,虽朝夕经营,越做越穷而已。
◎子弟
素所读书作宦清苦人家,忽出一子弟,精于会计,善于营谋,其人必富。素所力田守分殷实人家,忽出一子弟,喜谈风雅,笃好琴书,其人必穷。
◎立志
大凡英雄豪杰,其立志必与人有异。司马子长谓韩信虽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是也。然余见败家子弟,其志亦与人有异。有某公子最爱度曲,每登场,必妆束小旦,惊艳绝人,观者赞服。有某富翁子最慕长随,啧啧称道,不数年间,家资荡尽,而竟当长随,得遂其志。可见贤愚之分,只一反掌耳。
◎吃亏
吃亏二字,能终身行之,可以受用不尽。大凡人要占些小便宜,必至大吃亏;能吃些小亏,必有大便宜也。
◎无学
功名富贵,未到手时,望之如在天上,一得手后,亦不过尔尔。然从此便生出无数波折,无数觑觎,既得患失,劳碌一生,而终不悟者,无学故也。故诸葛武侯戒子书曰鈥溠刖惨玻判胙б玻茄抟怨悴牛蔷参抟猿裳р澮病
◎谨言
遇富贵人切勿论声色货利,遇庸俗人切勿谈语言文字,宁缄默而不言,毋驶舌以取戾。此余曩时诫儿辈之言也,可以为座右铭。
◎所业
人莫不有所业,有所业便可生财,以为一岁之用。又必坚忍操持,则一岁如是,明岁又如是,积之既久,自有盈余;即无盈余,亦不至于冻馁矣。凡子孙众多者,必欲使之名执一业,业成而知节俭,又何患焉。今见世家子弟,既不读书,又无一业自给,终日嬉笑,坐食山空,忽降而为游惰之民,自此遂不可问。臧获皂隶,为盗为娼者,岂有种耶?
◎利己
今人既富贵骄奢矣,而又丧尽天良,但思利己,不思利人,总不想一死后,虽家资巨万,金玉满堂,尚是汝物耶?就其中看,略有良心者,不过付与儿孙享用几年,否则四分五裂,立时散去。先君子尝云,人有多积以遗授于子孙者,不如少积以培养其子孙也。
◎习气
子不克家,虽是家运,而亦习气使然,是中人以下之人不可以语上者也。尝见某相国家子弟开赌博场,某相国家子弟开蟋蟀场,某殿撰、某侍郎子喜为优伶,某孝廉乞食于市,某进士困于旅舍死无以殓,皆事之有者。唐权文公不自弃文,谓房、杜子孙倚其富贵,骄奢淫佚,惟知宴乐,当时号为酒囊饭袋,及世变运移,饿死沟壑,不可数计,知自古而然焉。
◎拒客
士相见礼,自古有之,未闻有拒客为礼者。大凡王公大人,越富贵则宾客越多,宾客越多则越拒客,其势然也。王梦楼侍讲出为锟侥咸兀渭礁В嫉焦偬劣诟辜⒖诳剩飞炀胱詹坏靡患摺3⒂惺疲衡溒缴响璺裳锲」偬蛔小b澦兄钊顺堇洹N羲兆诱拔锵枧泄伲孪A廖В允衾翊虢呋虿坏眉W诱啊犊臀患倜隆肥疲衡溚挪唤馐拢成仔搿K湮扌悦牵腋慈绦媵Аb澮啻艘庖病
相传裘文达公为尚书时,最喜提奖后进,体恤寒酸,是以宾朋日多,车马日盛,无有不见之客者。每日朝回,请宾朋聚于一堂,而自居末座,一一问语,或有未饭者,辄留饭,使宾朋鼓腹欢欣而去,而私谒之辈从此杜绝,爱士贤声亦从此益著矣。家恬斋为翰林时,尝谒一大吏而为所拒,心甚恶之,及官太守,擢至方伯,客来必见,以清廉为政务,以礼貌当币帛,客亦欢欣而去,无有怨者,皆不拒而拒之法也。
或曰:鈥溠艋跤鬃樱鬃硬患姹鬃樱鬃哟且约玻蚩鬃右喑⒕芸鸵樱右晕抢窈酰库澯啻鹬唬衡溈鬃又苎艋酰且秩ㄊ疲苋姹敲鹘袒澹胙俺>芸筒煌H豢鬃又芰髁泄推突驶剩渲廖匏稣撸职仓茄艋酢⑷姹魑枰趾酰渴强商疽病b
拒客二字,不知亵慢多少人物。或有必不得已之事者,或有进益良言者,或有剖白冤诬者,或有以诗文就正有道者,或有舟车跋涉越千里而至者,或有并无所事以一见为荣者,未必尽是有求而来,若概行拒之,恐非处世之道。余见有某比部,富而狂,尝拒客,即为客卖,至于破家辱身,可不警惧乎?
释道寺院,有客堂,有主客师,使四方游人,善男信女,咸可小憩,有来礼佛者,有来布施者,从无拒客之礼。今富贵家亦有宾馆,有客座,原所以待客者也。或主人他出,或实在无暇,或适有公事,或偶撄疾病,亦可使主宾之友相陪,问因何事而来,有所言否。若拒之,必生众怨,众怨一生,便多浮言,殊非处世保家之道。岂富贵家反不如释道耶?
◎凶器
兵者是凶器,人人知所避矣,而不知财者亦是凶器,人人知所趋,何也?财之为物如水火,多不得,少不得,用之得当则为善,用之不得当则为恶。非特为恶也,可以杀其身,杀其子孙,至于瓦解冰消而不自知者,故曰亦凶器也。
◎骄奢
新城王阮亭先生家法,凡遇春秋祭祀以及吉凶喜庆等事,各服其应得之服,然后行礼;如子弟已入泮者,始易蓝衫,其妻亦银笄练裙,否则终身著布。余五六岁时,吾乡风俗尚朴素,与王氏颇同。不论官宦贫富人家子弟,通称某官,有功名乃称相公,中过乡榜者亦称相公,许著绸缎衣服。今隔五十余年,则不论富贵贫贱,在乡在城,男人俱是轻裘,女人俱是锦绣。货物愈贵,而服饰者愈多,不知其故也。
今富贵场中及市井暴发之家,有奢有俭,难以一概而论。其暴殄之最甚者,莫过于吴门之戏馆。当开席时,哗然杂Ш,上下千百人,一时齐集,真所谓酒池肉林,饮食如流者也。尤在五、六、七月内天气蒸热之时,虽山珍海错,顷刻变味,随即弃之,至于狗彘不能食。呜呼!暴殄如此,而犹不知惜耶!
《新序》谓昌邑王以冠赐奴龚遂曰鈥溄褚怨诠谂潱且耘残蟪家病0垂耪吲窘杂凶镏宋饰薰诖苑止蠹鹕舷乱病!赌印吩唬衡溇臃涝蛞婢矗∪朔涝蛞娼尽b澲荚昭院酰
◎醉乡
时际升平,四方安乐,故士大夫俱尚豪华,而尤喜狭邪之游。在江宁则秦淮河上,在苏州则虎丘山塘,在扬州则天宁门外之平山堂,画船箫鼓,殆无虚日。妓之工于一艺者,如琵琶、鼓板、昆曲、小调,莫不童而习之,间亦有能诗画者,能琴棋者,亦不一其人。流连竟日,传播一时,才子佳人,芳声共著。然而以此丧身破家者有之,以此败名误事者有之,而人不知醒,譬诸饮酒,常在醉乡,是诚何心哉!
◎收成
大凡苗禾豆麦花果蚕桑及一切种作,总须勤健培植,自然蕃茂,然而亦要看后来收成如何。于人亦然,任凭富贵功名享尽人间之福禄者,亦要看老年来结局如何。如结局不好,不可尽推之命运,而亦由自己之不知止足,不识分量,不会收束故也。
◎名利
《易》曰:鈥溕撇换蛔阋猿擅b潯缎⒕吩唬衡溋⑸硇械溃锩诤笫馈b潯堵塾铩吩唬衡溇尤ト剩窈醭擅b澘杉手朊窍喔ǘ校家澹砸逦C献釉唬衡満伪卦焕嘤腥室宥岩印b澘杉逯肜质窍喔ǘ小:笫兰惹肴室逦酵荆咽ト吮局迹址置肜酵荆蛴鲇兑印
名利两字,原人生不可少之物,但视其公私之间而已。夫好名而忘利者,君子之道也;好利而忘名者,小人之道也;求名而计利、计利而求名者,常人之道也。吾见名不成、利不就者有之矣,未有不求名不求利者也。若果不求名不求利,不为仙佛,定似禽兽。
◎神仙
自昔秦王、汉武,皆慕神仙,求长生之术。余以为生而死,死而生,如草木之花,开开谢谢,才有理趣。《列子》云:鈥溗乐肷煌环础b澣羯凰溃隽舸松恚泻我馕对眨慷×罟槔矗嗣褚逊牵酢⑷畛錾剑拙闪懵洌劣谝匚荼涓薷匆蝗讼嗍墩摺5贝酥保浇诵牡客粗幌荆懈茨苠幸<忠科窆亚樯僖迦绦暮碚撸侥芪裣梢
◎贪巧
贪吏歌于春秋,巧宦目于晋宋,自古已然,不足论也。夫贪巧而明于民事者,尚有人心者也;贪巧而懵于民事者,则禽兽之不若。何也?虎狼嗜人,吾知其为虎狼也,避之可也;鹦鹉能言,吾知其为鹦鹉也,畜之可也。人而至于不能避,不能畜,害及万民,害及天下,将何以御之哉?使为尧、舜之臣,岂特流放杀殛而已!
◎雅俗
富贵近俗,贫贱近雅。富贵而俗者比比皆是也,贫贱而雅者,则难其人焉。须于俗中带雅,方能处世,雅中带俗,可以资生。
◎培养
大凡一花一木,虽得雨露自然之功,而欲其本根之蕃茂,花叶之鲜新,非培养不能也。先君子偶种凤仙花数十盆,置于庭砌,朝夕灌溉,颇费精神。及花开时,干枝万蕊,五色陆离,竟有生平未经见之奇者。次年灌溉稍懈,仍是单叶常花,平平无奇矣。乃知培养人材,亦犹是耳。或曰:鈥溍考悦е惺甭逗没ㄒ恢Γ蛩嘌库澯嘣唬衡湵靖谢ǎ洳慌嘌嗄芸牛蝗豢穹绾称渲Γ纤杵湟叮峒溆谢ㄒ嗖皇娉┮印b
子弟如花果,原要培植,如所种者牡丹,自然开花,所种者桃李,自然结实;若种丛竹蔓藤,安能强其开花结实乎?虽培植终年,愈生厌恶。
◎夤缘
每见官宦中有一种夤缘钻刺之辈,至老不衰,一旦下台,恍然若梦,门有追呼之迫,家无担石之储,在此人固自甘心,而其妻子者将何以为情耶?余尝有《游山诗》云:鈥溙け楦呱礁创罅郑恢厥紫ρ舫痢O律郊词抢词甭罚鞣砚乖狄黄摹b澑俏说热怂捣ǘ
◎顺逆
人生顺逆之境,亦难言之。譬如行舟遇逆风,则舍橹上纤,迟迟我行。或长江大河,不能施纤者,惟有守风默坐而已,见顺风船过去,辄妒之慕之,未几风转,则张帆箭行,逍遥乎中流,呼啸于篷底,而人亦有妒我羡我者。余尝有诗云:鈥溗衬孀芷酒旖抛松朐绲梅缭啤b澣患扔鏊撤纾欧豢商蛞子诟仓邸R坏┌桌朔欤啪炔挥Γ故币玻溆勰娣缰豢傻靡印
◎宽急
或问富者所乐在何处,曰不过一个宽字而已;贫者所苦在何处,曰不过一个急字而已。然而处富者常亟亟,天下皆是,处贫者常欣欣,实少其人。故孔子曰, 鈥溒抖郑欢美疋潱晕怂选H粞兆芋炱奥铮桓钠淅郑怯惺ハ凸し颍匆籽砸病
◎贫富
贫者是天下最妙字,但守之则高,言之则贱。每见人动辄言贫,或见人夸富,最为贱相。余则谓动辄言贫,其人必不贫,见人夸富,其人必不富。乃知处富者不言富,乃是真富,处贫者不言贫,方是安贫。
◎刻薄
吾乡有富翁,最喜作刻薄语,尝谓人曰:鈥溓疲崾挂垡玻话俟ぜ家眨嶙铀镆玻还倮?绅,亦吾子孙也。鈥澣擞汹抵撸晃檀鹪唬衡溛嵋郧埔壑钭铀铮捎胁凰趁吆酰库澯锼淇瘫。兄腥饲椤
余尝谓发财人必刻薄,惟其刻薄,所以发财;倒运人必忠厚,惟其忠厚,所以倒运。
◎同此心
同此心也,而所用各有不同,用之于善则善矣,用之于恶则恶矣。故曰,人能以待己之心待其君,便是忠臣;以爱子之心爱其亲,即为孝子。
童蒙初入学舍,即有功名科第之心,官宦初历仕途,先存山林逸乐之想,故读书鲜有成,而仁宦鲜有廉也。
安心于行乐者,虽朝市亦似山林;醉心于富贵者,虽山林亦同朝市。
◎不足畏
王安石以新法致宰相,专以理财用刑惑乱其君,且谓鈥溙毂洳蛔阄封潱似渌晕∪艘病S辔狡┤绺改附套樱讨耘尢⒅嗫稍撇蛔阄泛酰渴潜氐鼻ㄉ聘墓娇梢晕俗印
◎关学问
水火、盗贼、兵刑、凶荒、徭役及一切人世艰难之事,无不可以老我之才,增我之智,勿谓无关学问也。
◎不会做
后生家每临事,辄曰鈥溛岵换嶙鲡潱舜竺病7彩伦鲈蚧幔蛔鲈虬材芑嵋坑肿鲆皇拢烩溓掖魅这潱艘啻竺病7彩乱鲈蜃觯粢晃兑蜓笪笾丈怼<液滋蚕壬小睹魅崭琛纷蠲睿郊怯诖耍衡溍魅崭疵魅眨魅蘸纹涠唷N疑魅眨蚴鲁甚沲伞J廊丝啾幻魅绽郏喝デ锢蠢辖痢3此鳎嚎慈瘴髯埂0倌昝魅漳芗负危刖摇睹魅崭琛贰b
◎大才智
有才而急欲见其才,小才也;有智而急欲见其智,小智也。惟默观事会之来,不动声色,而先机调处,思患预防,斯可谓大才智。
◎回头看
余见市中卖画者,有一幅,前一人跨马,后一人骑驴,最后一人推车而行,上有题云:鈥湵鹑似锫砦移锫浚蟊呋褂型瞥岛骸b澊诵咽烙铮浇杏啾炔蛔阋病S刑庹殴舷裨唬衡樉偈狼蛉耍日饫虾海坎皇堑蛊锫浚彩禄赝房础b澊艘嗝钣铩
◎人身一小天地
人禀天地之气以为生,故人身似一小天地,阴阳五行,四时八节,一身之中,皆能运会。始生至十五六,春也;十五六至三十余,夏也;三十至四十余,秋也;五十、六十则全是冬景矣。故二十岁以前,病一番,长成一番,若四十岁以后,病一番,则衰老一番。犹之春时,雨一番,暖一番,秋时,雨一番,凉一番也。
◎凡事做到八分
风雨不可无也,过则为狂风淫雨。故凡人处事,不使过之,只需做到八分,若十分便过矣。如必要做到恰好处,非真有学问者不能。
◎厚道势利之别
凡遇忠臣孝子及行谊可师文章传世者之子弟,必竦然敬礼焉,此厚道之人也。凡遇大臣贵戚及豪强富商有钱有势者之子弟,必竦然敬礼焉,此势利之徒也。
◎得气长短厚薄
人得天地之气,有长短厚薄之不同,万物皆然,而况人乎?试看花草之属,有春而槁者,有夏而槁者,有秋而稿者,有冬而槁者。虽松柏经霜未尝凋谢,然至明年,春气一动,亦要堕叶。故知人有夭殇者,有盛年死者,有寿至七八九十至百岁者,不过得气之长短厚薄耳。
◎过
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只要勿惮改而已,改过迁善而已。天下但有有过之君子,断无无过之小人。吾辈与人交接,舍短而取长可也,但要办明君子、小人之界限。苏文忠公云:鈥溛已壑兴抟桓霾皇呛萌恕b澥钦婢又嫘囊玻砸簧钥鳎灰嘁簧樾∪耸踔卸彰庥诨觥
◎俭
《晏子春秋》云:鈥溫挠诩海回挠谌耍街蟆b澨纷印痘椤吩疲衡溕菡咝某F叮笳咝某8弧b澒饰崛肆⑵罚弊约笫肌7彩乱患螅蚰鄙鬃悖鄙鬃悖蛴谌宋拚嘤谌宋耷蟆N耷笪拚虮彰啪沧潦樘傅溃费傻枚桓咴眨
◎苦
乡曲农民入城,见官长出入,仪仗肃然,便羡慕之,视有仙凡之隔,而不知官长簿书之积,讼狱之繁,其苦十倍于农民也。而做官者于公事掣肘送往迎来之候,辄曰:鈥満问钡盟旃樘镏郑虿捎谏剑虻鲇谒酰库澏恢骈愿种拢淇嘤质队诠俪ひ病
◎悭
或问有致富之术乎?曰有,譬如为山,将土一篑一篑堆积上去,自然富矣。然有三大关焉:自十金积到百金最难,是进第一关;自百金积到千金更难,是进第二关;自干金积到万金尤难,是进第三关。过此三关,日积日富矣。亦尚有秘诀焉,问何诀,曰鈥溿モ潯
◎累
古人有云,多男多累。余谓凡天下有一事必有一累,有一物必有一累。富贵功名,情欲嗜好,何莫非累,岂独多男哉?故君子知其累也,而必行之以仁义,则其累渐轻。小人不知其累也,而反滋之以私欲,则其累愈重。是以道家无累,尚清静也;佛家无累,悟空虚也;圣人无累,行仁义也。
田为利之源,亦为累之首,何也?盖天下治,则为利,天下不治,则为累。以田为利,大富将至;以田为累,大患将至。
◎醒
人生一切功名富贵得意之事,只要一死,即成子虚,梦中一切功名富贵得意之事,只要一醒,亦归乌有。当其生时,岂复计死,当其梦时,岂复计醒耶?是以人生一世,变化万端,若能凡事看空,即谓之仙佛可也;若能凡事循理,即谓之圣贤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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