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第一卷 第十八章

　　丫环打起帘子，张献忠同徐以显把李自成让进屋里。丁氏已经躲迸里间去了。献忠把她唤出来，介绍给自成说：

　　鈥溊罡纾�认识认识，这是你第八个弟妹。怎么，还俊俏吧？鈥�

　　李自成比献忠长几个月，按照自古传下来的老规矩，兄长是不能在弟媳妇面前开半句玩笑的，朋友间也是如此，何况自成又是个比较严肃的人，所以当时感到有点窘，无话回答。幸好丁氏匆匆地向他福了一福，羞得满面通红，一转身逃进绣房。张献忠乐了，拈着长胡须哈哈地大笑起来。

　　他们正要上楼，马元利来了。马元利同李自成从前也很熟，今晚因留在察院照料，没有机会来奉陪接风酒宴。他同自成见过礼，寒暄几句，就把一个红纸礼单呈给献忠。献忠紧皱粗眉，握着长须，把礼单细看一遍，抬起头来问：

　　鈥湶荒茉偕僖恍�？鈥�

　　鈥溛彝�林大人的两位亲信幕僚琢磨很久，这一股子脓，疼是疼，恐怕要出，林大人跟他的左右，这次来谷城，不把胃口填饱恐怕不会离开。鈥�

　　献忠带着怒意他说：鈥溓胨�赶快滚还不容易？鈥�

　　鈥湹比蝗菀住Ｔ诠瘸枪室飧愕愣�小乱子，就会把他吓跑，可是咱们现在还得打鬼就鬼，腊月二十三打发老灶爷上人，用灶糖粘住他的嘴，让他上天后不能说坏话。大帅，你就忍口气，也忍点疼，全当是打发灶君上天吧。鈥�

　　献忠沉吟说：鈥溦饷此阆吕矗�光送礼也得五千两银子以上。只是，这一颗大珍珠不好弄到鈥︹�︹��

　　马元利笑着说：鈥溙�林大人的一位亲信说，这是四姨太太亲口说出来的，不好拒绝。她原想要一颗祖母绿，后经我再三说明咱这里如今没有，才改成大珍珠。鈥�

　　鈥湶偎�们的祖宗八代！鈥澫字仪崆岬芈盍艘痪洌�就往里间去了。

　　李自成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在心中暗笑说：鈥溎阃婕俳嫡庖皇郑�玩来玩去，现在可尝够了好滋味！鈥澩�时他更觉得自己来得恰是时候，不怕献忠不听从他的劝说。为着避免打听，他不再同马元利说话，背过身去，打量着屋中的高雅布置。家具都是捕木的，式样古雅；墙上挂几幅名人字画，一张三弦，一管紫竹玉屏萧，萧的尾端带有杏黄色的两条丝穗子，上边用一块小小的汉玉坠儿馆着。他的眼光扫到山墙上，看见了一副装裱考究的红纸洒金对联，上写着颜体行书，十分雄劲和奔放：

　　柳营春试马

　　虎帐夜谈兵

　　他知道柳营是用的西汉名将周亚夫的典故，觉得这对联很合乎献忠的身份。看看落的下款，是题着鈥湽瘸切煲韵哉酶Π菔殁�潯＝裢砜醇�献忠的军师，他对这个人的印象不怎么好。并没有什么根据，只是凭着他的人生阅历，朦胧地觉得徐是个阴险的人。但徐以显的一笔颜体字他觉得不错，增加了对这个人的敬意。

　　正当他欣赏徐以显书法的时候，他听见是献忠的八夫人小声赌气说：

　　鈥溎忝墙�来给大官儿们送礼，总是来挤我，把我当成个出血筒子，上月你们拿走我的一块祖母绿去给总理的小姐送礼，今晚又来要我的大珍珠。我不给！鈥�

　　张献忠走出来，没有生气，无可奈何地对马元利笑着说：

　　鈥溦飧隼竦シ旁谖艺饫铮�咱们明天再商量吧。鈥�

　　马元利一走，献忠就把自成请到楼上去，并对徐以显说：

　　鈥溊闲欤�你也上楼来谈谈吧。鈥�

　　徐以显赔笑说。鈥溛一褂惺拢�不能奉陪闯王啦。鈥�

　　献忠也不勉强，说：鈥溎闶敲θ硕�，随你的便。鈥�

　　李自成对徐以显拱拱手，随着献忠上楼了。徐以显小声对春兰说：

　　鈥溓敕蛉顺隼矗�我跟她说句话。鈥�

　　丁氏从里间抱着婴儿出来了。她以为徐以显要问下毒药的事。但徐以显不再提这件事，因为他后来想，不得献忠同意决不敢下此毒手。献忠的脾气他很知道，一旦动了火，他的头就保不住了。

　　鈥湻蛉耍�你跟大帅说了么？鈥澦�小声问。

　　鈥溗盗恕ｂ��

　　鈥湸笏г趺此担库��

　　鈥溗�不许我多嘴。看他的神气，他心里有些肯。鈥�

　　徐以显轻轻点了一下头，没有说别的话，转身走出，他已经想好杀害李自成的新办法，用不着丁氏了。

　　李自成一到楼上，看见放着许多书架子，上边摆满了书，简直发呆了。他用眼睛扫着书架子，问：

　　鈥溇葱�，这是个藏书楼么？鈥�

　　鈥湶皇牵�不是。这些书都是方岳贡家的，官兵糟蹋，咱的弟兄也糟蹋，有的烤火啦，有的垫马棚啦。后来方岳宗请我帮忙，下令不准再糟蹋这些书，把已经散失的也收集起来，搬到这座楼上藏起来。这楼同咱们吃酒的花厅都不是方家的，同方家是紧邻，我把两家宅子打通啦，还开了一道月门。你看，你在这里住，不会有人打扰吧？鈥�

　　鈥溦獾胤饺肥登寰病ｂ��

　　鈥溨灰�你不嫌招待不周，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吧，决不会有风吹草动。鈥�

　　自成笑着说：鈥湴说苊米≡谙卤撸�自然闲杂人不敢进来。鈥�

　　他们在靠近火盆的八仙桌边坐下。桌上放着一个霁红官窑梅瓶，新插了两枝红白二色的腊梅。春香来替他们倒了两杯茶。献忠一挥手，她赶快下楼了。献忠是一个不喜欢安静的人，更不喜欢稳重地坐下谈话。他站起来走到自成的身边，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嘻嘻地笑着说：

　　鈥湴ィ�李哥，你不如跟着咱老张投降朝廷吧，何必天天奔波？鈥�

　　自成转过头来，看看献忠。看见他的狡猾的笑容，猜不透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管献忠的话是真是假，他把身子往椅背上猛一靠，头一仰，回答说：

　　鈥湴。�不行，决不投降！鈥�

　　鈥満眉一铮�已经鈥樑饬死掀庞终郾�鈥櫍�还不服输？鈥�

　　鈥準ぐ鼙�家常事。没有败，也就不会有胜。自古起义，哪有一帆风顺的？鈥�

　　鈥満梦业母纾�你难道打算丢掉几次老婆孩子？我看，还是受招安吧。鈥�

　　自成笑一笑，说：鈥溡�是只打算一家团聚，死在老婆床头，咱们起初就不必造反啦。鈥�

　　鈥溎阏娴牟豢舷词郑库��

　　鈥溂热辉旆矗�不反到北京城永不罢休。鈥�

　　献忠瞪着眼睛在自成的脸上注视一阵，又在自成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一下，大声说：

　　鈥満醚�的，我就猜到你一定不服输，也不泄气！鈥澦婕垂�哈地大笑起来，坐回原位。鈥溊罡纾�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鈥�

　　鈥溛蚁胩�听你的主见。鈥�

　　鈥溙�我的主见？鈥澱畔字医苹�地挤挤眼睛，拈着大胡须说：鈥溤劾险乓丫�受了招安，也算是朝廷的人啦。咱们分了路，各人有各人的打算。你怎么好听我的主见？鈥�

　　鈥溇葱�，咱们说正经话，别开玩笑啦。我这次来看你，就是要跟你谈谈今后我们应该怎么办。鈥澴猿砂砚�溛颐氢�澏�字说得很重，很慢。停顿片刻，见献忠一直含笑地盯着他，老不做声，他接着说：鈥湸忧肮俦�的力量比如今大，可是因为咱们十三家拧成一股绳，齐心作战，把官兵杀得顾东不能顾西。这两年，咱们十三家分成几股，你，曹操，我，老回回，还有革里眼他们，各打各的，没有好生配合，互相策应，都吃了官兵的亏。敬轩，如今满鞑子深入畿辅，洪承畴和孙传庭都去勤王，内地官兵空虚，加上河南等省连年灾荒，人吃人的年景，正是咱们大干一番的好时机。我不能住在商洛山中当神仙，你也不应该就这样在谷城长住下去。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鈥�

　　鈥溎阆胫卣衿旃模�当然很好。痛快说吧，你可是要我帮助你？鈥�

　　鈥溛依垂瘸牵�不是来求你帮助，只是要跟你商议商议咱们今后应该如何干，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巴掌就拍得响。我来找你，不光是为我，也是为你。鈥�

　　献忠又笑起来，说：鈥満眉一铮�还为我！鈥�

　　鈥準牵�也为你。你大概还记得，几年前咱们在城固左近抢渡汉水，没有船只，水流很急，还有风浪。骑兵过去后，步兵过不去。大家正没办法，还是你想出主意，叫步兵强的跟弱的搭配，人牵人，手拉手，扯成长线，踏过汉水，转眼间，不但步兵都平安过来，连老弱伤病的弟兄也过来了，风浪大的地方，许多人手牵手站成人排，挡住浪头，让抬运伤病和辎重的弟兄们顺利过去，可见，力量分散了，就抵不住激流，挡不住风浪，力量合起来就什么困难也不怕。鈥�

　　鈥溎愕牧α吭谀睦铮�我的哥？你的人马不是打完了么？鈥�

　　鈥溎鞘窃菔钡氖虑椤Ｊ焙蛞坏剑�只要我的路子走得正，重树起我的鈥槾斥�欁执笃欤�人马要多少会有多少。鈥�

　　鈥溎阌邪盐眨库��

　　鈥溣邪盐眨�明朝已经失尽人心，加上灾荒连年，饿碎满地，只要我们能够为民除害，救民水火，还怕没有老百姓跟着造反？鈥�

　　鈥溎阏媸且�干到底？鈥�

　　鈥溗凳祷埃�我目下已经在商洛山中集合力量。鈥�

　　张献忠猛地跳起来，把大腿一拍，伸出一个大拇指，大声说：鈥満煤海『煤海∽猿桑�我就知道你不会完蛋，定有重振旗鼓的一天。果然你丝毫不丧气，不低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铁汉子！高如岳死后大家推你做闯王，真不愧这个鈥槾斥�欁郑〔还�，老兄，你也不要在我老张面前打肿脸装胖子，硬不要朋友帮助。说吧，你需要什么？需要我老张送一些人马给你么？需要多少？鈥︹�︵牛克担♀��

　　鈥溇葱�，你的情谊我十分感激。可是，请你暂且不谈怎样帮助我，咱们先商量今后大计要紧。鈥�

　　鈥満茫�暂且放下这一章，先谈重要的。你打算今后怎么于？鈥�

　　鈥溛蚁胂任饰誓悖耗愦蛩阍趺锤桑库��

　　张献忠拈着大胡须笑一笑，重新坐进椅子里，装出心安理得的样子说：鈥溎憧矗�咱俩走的不是一条路。我已经娶了八个老婆，不久还要娶第九房，是本城敖秀才家的姑娘，十七岁。咱们造反，还不是为着过几天舒服日子！鈥澦�挤挤眼睛，摇摇头，打个饱嗝，双脚蹬在桌撑上，接着说：鈥溛颐挥斜鸬拇蛩悖�只想在谷城安安稳稳地住下来，把兵练好，朝廷需要我出力的时候我就出把力。鈥�

　　自成笑着问：鈥溦娴拿矗库��

　　献忠说：鈥溞挪恍庞赡恪ｂ��

　　自成坐下去，诚恳地、严肃地、不慌不忙地微笑着说：鈥溇葱�，你不要跟我开玩笑，良机难得，咱弟兄俩应该好生谈一谈。咱们起义已经十来年啦，弟兄们死了不知有多少，老百姓遭殃更大，到如今还没有打出个名堂来，你抱定宗旨杀贪官污吏①，可是贪官污吏越杀越多，看起来若非推倒明朝江山，来一个改朝换代，吏治是不会清明的。我知道你想喘喘气，然后大干。可是这情形不能拖得太久。你在整练人马，左良玉们也在整练人马，你只有谷城县弹丸之地。池塘小，难养大鱼。等到你的创伤养好了，羽毛丰满了，左良玉们的人马也整练好了，比以前更多了。你的把戏只能够骗住熊文灿，可是骗不住左良玉和罗岱，骗不住朝廷，骗不住众人的眼睛。目前正是极其有利的局面鈥︹�︹��

　　①杀贪官污吏－－张献忠的义子孙可望（即张可旺）于1609年给南明永历帝的奏疏上说：鈥溝惹赝醯雌街型粒�剪除贪官污吏。鈥澫惹赝蹙褪侵傅南字遥�孙可望在云南也曾对贪官污吏严惩不贷，自称是鈥溿∽裣戎锯�潯？上д畔字业亩氛�口号一直没有像李自成那样继续提高。

　　张献忠截断自成的话，问：鈥溩猿桑�自成，凭良心说，这几个月来你们是不是常骂我老张脊梁骨软？说我张献忠是真投降了？鈥�

　　鈥湶还鼙鸬娜巳绾嗡的悖�我自己心中有数。鈥�

　　鈥満茫�还是你厉害，有见识！鈥澫字乙蛭�自成没有误解他，快活地连连点头。随后，他叹口气说：鈥溩猿桑�你不明白，我的日子也不是好过的。熊文灿在广东招抚过刘香，在福建招抚过郑芝龙，发了大财，吃惯了这号利，把我也当成刘香和郑芝龙。嗨，他妈的，老狗熊！鈥�

　　鈥溗�们把你当成了摇钱树，聚宝盆。鈥�

　　鈥溊罡纾�我这十个月的安稳日子是拿钱买的，没有一个文官武将，不间咱老张伸着手讨贿赂。妈妈的，把老子几年的积蓄快挤光了，还是填不满他们的没底坑。就从这一点说，明朝非亡不成，不亡才没有天理哩！别说我是假投降，就是真投降，这班大小官儿们也会逼得咱老张非重新起义不可。鈥�

　　鈥溗�以我劝你不要这样拖下去。鈥�

　　鈥溁锛疲�你以为我高兴拖下去？你以为我愿意低三下四应付那些大官儿们？这班官儿们，黑眼珠只看见白银子，句句话忠君爱民，样样事祸国殃民。你以为我喝了迷魂汤，愿意跟他们在一起长久泡下去？咱弟兄们虽不说曾经叱咤风云，跺跺脚山摇地动，可是不含糊，咱是从砍杀中闯出来的，一天不打仗急得发慌。如今这日子，像二锅水，不冷也不热，温吐噜的，尽叫人磨性子，你以为我喜欢？有人说咱张献忠服输了，真想投降，这可是把眼药吃到肚里啦。鈥澫字液俸俚匦σ徽螅�把大腿一拍，接着说：鈥溨劣谛芪牟诱獍喙甓�子，他们忘记了，我的名儿叫张献忠，可不叫张献宝！鈥�

　　鈥溛姨�说你派人到北京去花了不少钱，真的么？鈥�

　　鈥湵鹛崂玻�都怨那个薛瞎子！他龟儿子目下还住在北京。等他回来，我得好好地骂他一顿！鈥�

　　自成知道他骂的是一个叫做薛子斌的，是献忠的亲信将领，一只眼睛在作战中挂了彩，瞎了。自成同他也很熟。

　　鈥溎训啦皇悄闩裳ψ颖笕ケ本┨婺隳靡�子打通关节？鈥�

　　鈥溛遗伤�？派个屁，是他自家出的主意！我起初只打算假降一时，叫我喘口气，补充一些人马甲仗，可是老薛这个龟儿子想真降。他天天怂恿我派他去北京，走他堂伯薛国观①的门子，用金银财宝收买朝里的达官贵人替我说话，我一时糊涂，就派他去啦。妈的，钱花了不少，可是朝廷该猜疑还是猜疑，没有买到别的，只买到一点：让我暂时能够在这儿休息整顿！鈥�

　　①薛国观－－陕西韩城人，当时是辅臣，不久任首辅，后来被崇祯赐死。详见《李自成》之二。

　　自成笑着说：鈥溣心闩衫涎θケ本┗ǖ哪切┰┩髑�，拿出来一部分养兵，一部分周济穷人就好啦。我们要成大事，

　　应该首先得民心，用不着拿钱买朝廷的心。敬轩，你想收买满朝的达官贵人，他们的胃口如何填得满？你的钱扔进大海里啦。鈥�

　　鈥溔颖糯蠛＠锘够崽�见响声，扔进他们的口袋里有时连响也不响。鈥�

　　李自成诚恳地说：鈥溗鹗б恍┙鹨�珠宝还是小事，重要的是丧失了咱们起义领袖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概，背离了起义宗旨，也给各地造反的人们树立了一个不好的榜样。因为咱俩是老朋友，在战场上共过患难，所以我才这么直言无忌。敬轩，你可莫见怪啊！鈥�

　　张献忠点头说：鈥溊罡纾�你说得对，说得对。不管是真是假，到底背了个投降的孬名儿。这几年因为我老张的名声大，众人的眼睛都在望着我，我是替自己名声抹黑啊，还要低三下四地应付那些王八蛋们！鈥�

　　自成又说：鈥溗淙荒阕哒庾牌逄孀约旱陌胧烙⒚�抹了黑，好在赶快挽回还来得及。敬轩，我再奉劝一句：一生名节所关，你千万莫再这样下去！鈥�

　　献忠点点头，但没做声。

　　鈥湶懿僭趺囱�？鈥澴猿晌省�

　　鈥湶懿伲炕�得流油，滑得像琉璃珠珠。他只花了不多钱，买通了太和山提督太监①李继政替他向熊文灿写了一封书子，又给熊文灿送点礼物，另外没花一个冤枉钱，就占据几县地盘安安稳稳地住下来啦。老熊反而将就他，生怕他三心二意不肯投降，又是派房县知县郝景春找他劝说，拉拉交情，又是向朝廷保他做游击将军，说他是诚意投降。妈的！有我张献忠在东边做屏风，替他遮风挡寒，他躲在大山里边安闲自在地享福啦。鈥澫字矣中α似鹄矗�他的眼色和笑声里带着鄙视，但又流露着亲切，分明很赞许曹操对朝廷的狡猾态度。

　　①太和山提督太监－－太和山即武当山。明朝皇帝派一太监驻守武当山，称为鈥溙岫教�监鈥潱�掌管祭祀和修建等事。

　　鈥溗�打算以后怎么办？鈥�

　　鈥満撸�还不是坐在山里边观望风色？熊文灿要调他出来立功，他不肯出来，说他不愿做官，也不要朝廷粮饷，只愿同他的部下散居在山里做农民，自耕自食，同老百姓在一起安居乐业过日子。你瞧，多会应付！可是，只要咱老张干起来，他就得跟着一起干，不怕他油光水滑。鈥�

　　鈥溎愕降状蛩闶裁词焙蚱鹗拢库��

　　鈥湹任易急负昧艘院缶投�手。鈥�

　　鈥湸笤际裁词焙蚩梢宰急负茫库��

　　张献忠心里说，你现在是输光了，巴不得我老张干起来，闹得四处起火，八下冒烟，你好趁火打铁。我偏不急！于是他装做不大在意的样子说：

　　鈥溗挡蛔及。�走着瞧吧。鈥�

　　李自成也不再问，淡淡一笑，从桌边站起来，背着手走近一个书架，随便欣赏着那些带布套的和带夹板的、排列整齐但顶上蒙着一层灰尘的书，心中却在想着如何趁今晚将张献忠在谷城起事的日期商定，免得夜长梦多。献忠在他的背后忽然说道：

　　鈥溊罡纾�你真是有胆气！鈥�

　　自成转过身来：鈥準裁从械ㄆ�？鈥�

　　鈥溛蚁胛饰誓悖耗阍趺创蚩辶艘院蟛欢悴仄鹄矗�竟然敢跑来谷城见我？鈥�

　　鈥溎闶俏业呐笥眩�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为何不敢来见你？鈥�

　　鈥溎悴慌挛液谀悖库��

　　自成心中吃惊，坐下去笑着说：鈥溔绻�有丝毫害怕你落井下石，我就不会来谷城。鈥�

　　鈥溗谆八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难道不怕万一我张献忠翻脸不认人，对你下毒手？鈥�

　　鈥溛腋�本没想到会有万一。在我们十三家弟兄中，除像刘国能和李万庆那样在披一张人皮的畜生，死心塌地投降朝廷，卖友求荣，无耻之极，其余众多真正的英雄豪杰，从来没有黑过朋友的，何况你张敬轩？什么话！鈥�

　　鈥溡�是俺老张处在你的地位，我的左右人就不会让我去找你。鈥�

　　鈥溎呛芷婀帧Ｎ业淖笥胰嗣灰桓鋈瞬慌瓮�我快来找你，共商大计。他们都说，只要咱弟兄俩能够携手，明朝官军虽多，就再也不会把咱们各个击破。鈥�

　　鈥溈墒侨嗣嵌妓翟谑�三家义军中咱俩是两雄不并立，互相不服，再说，这两三年咱俩又起了生涩①，撕破过面子，难道捷轩他们都不想到这些事？鈥�

　　①牛涩－－在北方口语中，铁器生了锈叫做生涩（例如董解元《西厢记》卷二：鈥溕�涩了雪刀霜尖鈥潯＃┡笥鸭浞⑸�不和，好像生了锈，就说是犯了生涩。一般群众是不说鈥溄娴兮�澔蜮�滝傣光�澋摹�

　　自成哈哈地大笑起来，说：鈥溇葱�，你也大把我那边的朋友们看低了！鈥�

　　鈥溤趺纯吹土耍库��

　　鈥溤谒�们看来，咱俩虽然曾闹过意见，伤了面子，但是牙跟舌头还有时不和哩，何况是朋友相处？这是家里的小事情，不能因小失大。目前大敌当前，同心协力还怕迟误，谁还记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鈥�

　　张献忠继续目光炯炯地逼着自成问：鈥溈墒牵�自成，有朝一日，打垮了明朝，咱俩终究要争江山呀！难道天有二日么？鈥�

　　李自成完全没料到献忠会讲出这个问题，不禁身上出了冷汗。但是他用鼻孔冷笑一声，不慌不忙他说：

　　鈥溠巯率谴蟮械鼻埃�只有同心协力才有办法。至于打垮了明朝以后的事，远着哩，你未免想得太早了。鈥�

　　鈥溙�早？据我看，明朝也差不多到了山穷水尽地步，如今是勉强撑持，一旦要垮，很快。到那时，难道咱俩并排儿坐在金銮殿上？鈥�

　　鈥溇葱�，我们两人都是在刀枪林中过日子，每次作战都躬冒矢石，谁晓得何时阵亡？我们两个人倘有一个不幸阵亡，这难题岂非不解自解了么？鈥�

　　鈥溡�是咱俩都不阵亡呢？鈥�

　　鈥溙热敉写笾�福，咱俩都不阵亡，那也好办。到那时，有一个人看见天命有定，自己争也无用，低首称臣，早弭兵祸，共建太平盛业，岂不甚好？鈥�

　　鈥溡�是都不肯低头呢？何况你我，纵然有人肯低头，手下的将士们也不依啊！怎么办？鈥�

　　鈥溎且埠冒欤�不过多留下一些孤儿寡妇而已。鈥�

　　鈥湶皇腔沟蒙备瞿闼牢一蠲矗库��

　　鈥湹侥鞘保�如果没有别的和解办法，咱弟兄俩就堂堂正正地排开战场，见个高低，总比目前大敌当前，自己家里互相残杀强得多。再说，不管你暗害我，或我暗害你，都只会使亲者痛，仇者快，失天下义士之心，留千载不义之名。假若你战败前去见我，不惟我不会下此毒手，连我的手下人也不会想到这里，除非他疯了。倘有人对我出这号孬主意，我会立刻砍掉他的脑袋。我向来做事情光明磊落，最恨的是当面做人，背后做鬼，阴一套，阳一套。我的部下决无人敢劝我做不光明磊落的事！鈥�

　　张献忠用拳头在八仙桌上猛一捶，从椅子上跳起来，说：鈥満猛郏�这些话才真是痛快！李哥，你说得很真诚，也是英雄本色，叫俺老张听起来不能不佩服。鈥澦�向楼下大声叫：鈥溎镁评矗♀��

　　自成赶快阻止说：鈥湶挥媚镁疲�咱们还有正经话没谈完哩。鈥�

　　鈥溗谆八担�喝酒见人心，一边喝一边谈，岂不更痛快？鈥�

　　鈥溎阒�道我平素不大吃酒，今晚已经吃的不少了。鈥�

　　鈥満茫�那就算啦。自成，说实在的，这两年就吃了咱弟兄俩闹意见的亏！鈥�

　　鈥溇葱�，你这一句话算说准了。过去都怪我气量窄，脾气躁，所以弄得弟兄们犯了生涩，给官军以可乘之机，三年来我吃了不少亏，作了不少难，才知道铧是铁打的，一个虼蚤顶不起卧单，所以冒着路途风险来找你，要同你重新拧成一股绳儿对付官军。今晚你既然掏出真心话，以大局为重，不记前嫌，我的心就安了。我对你说句老实话，有朝一日打下了天下，只要你张敬轩对百姓行仁义，对老伙伴大度优容，不要心存忌刻，诛戮功臣，我李自成愿意解甲归田，做一个尧舜之民，决不会有非分之想。我还要劝捷轩和补之他们都拥戴你像拥戴我一样。你放心吧，敬轩！鈥�

　　献忠摇着头，狡猾地微笑着，拈着胡须问：鈥溦娴模库��

　　鈥湹比皇钦嫘幕埃�我敢对天起誓。鈥�

　　献忠往椅上猛一靠，哈哈地大笑起来。

　　鈥溞κ裁矗库�澴猿晌省ｂ�溎阋晕�我说的不是真心话？鈥�

　　鈥湴忱险挪皇切『⒆印Ｇ沟读掷锘炝耸�几年，刀把儿在手心里磨出茧子，肉屁股磨破了几副马鞍子，在这样事情上还不清楚？你就是一口说出二十四朵莲花不少一个瓣，咱老张也不信！你如今打成光杆了，自然没有争江山的心；等到你羽毛丰满，还会想到拥戴俺老张么？哈哈哈哈鈥︹�︹��

　　自成望着献忠微笑，心里说：鈥湶还苣愣嗝垂钫�，只要你肯暂时同我合作，肯听我的活在谷城起义就成！鈥澋认字业男ι�一住，他不慌不忙他说：

　　鈥溇葱�，你对我的话没听清楚。我是说，倘若你日后对百姓行仁义，对老伙伴大度优容，我就拥戴你。反过来说，你要是不仁不义，不能解民倒悬，不用说别人不会拥戴你，我李自成也不拥戴你。天王老子地王爷，人血一般红，倘若你不仁不义，不能救民水火，别人凭什么要拥戴你？鈥�

　　鈥溦饣暗褂行┰诶恚�鈥�

　　自成忽然脸色严肃，声调沉重他说：鈥溇葱�！我虽然知道你一向直爽，可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也真是出我意外！咱俩一起焚毁了凤阳皇陵，同当今皇上是不共戴天之仇。一旦满鞑子退出长城，朝廷能让你安生练兵么？你如今困在谷城，上而受朝廷疑忌，不给职衔，不发关防，不给粮饷，下而受地方官绅讹诈，日日索贿，这处境实在不好。另外，众家起义兄弟，只要有点骨气的，谁不说你不该投降？不管你真降假降，别人可捣着指头骂你！这样下去，别说朝廷这一头你抓不住，连朋友也会失尽！鈥�

　　鈥溛抑�道，我这一年是耗子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鈥�

　　鈥溈墒牵�你竟然还想着咱弟兄俩日后争江山的事，这不是奇怪么？假若有人再挑拨离间，敬轩，我劝你砍了他的脑袋！鈥�

　　献忠的脸红了，嘻嘻笑着说：鈥溊罡纾�你莫疑心。不关别人的事，是俺老张跟你说着玩儿的。鈥�

　　鈥溄�来我常常想着我们这些人为什么逼得造反，越想越不能半途而废。我小的时候替人家放过羊，挨过鞭子；二十一岁的时候因欠人家的债，坐过几个月的牢，因为我坐牢，父母又气又愁，不久都下世啦，拿你说吧，常听说你小的时候同张老伯赶着毛驴儿进川做小生意，你现在还常骂鈥樄甓�子鈥櫍�就是你那时在四川学的，说习惯了。有一天你们把毛驴儿拴在一家绅粮①大门外，绅粮出来看见地上的驴屎蛋儿，逼着叫老伯捧起来吃下肚去。老伯跪下去磕头求情，情愿把地上扫干净。可是那个恶霸绅粮不答应，硬逼着老伯吃下去几个驴屎蛋儿。从此老伯得了病，从四川回来不久就死了。敬轩，别说咱们起义是为了救民水火，就说咱们的私仇鈥︹�︹��

　　①绅粮－－四川人把大一点的地主称做绅粮。

　　献忠不等自成的话说完，双目圆睁，眼珠通红，用拳头在桌上猛一捶，大声说：

　　鈥溛也偎�八辈儿老祖宗！老子日后得了地，到了四川，非把那些绅粮大户杀光不可！鈥�

　　自成突然问：鈥溎愕降状蛩闶裁词焙蛟诠瘸瞧鹗拢库��

　　献忠正要回答，马元利走上楼来，笑着说：鈥溦媸求烦娣晒�都有影，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鈥�

　　自成机警地问：鈥溊系埽�什么事？鈥�

　　马元利说：鈥溎懵饭�石花街的时候有人认出你来，已经报给襄阳兵备道张大经了，你看，多快！鈥�

　　鈥溗�妈的，真快！鈥澫字衣盍艘痪洌�看着自成说：鈥溈墒牵�张大经的耳报神虽然很灵，咱的耳报神也不弱。他周围的动静不管多严密，咱这里马上就知道。鈥�

　　鈥溎愕陌旆ㄕ娑唷ｂ��

　　鈥�-办法，还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鈥�

　　马元利对献忠说：鈥溤勖堑眯⌒牡恪Ｃ魈煲辉纾�张大经就会把这个消息禀报林铭球。鈥�

　　献忠说：鈥溋置�球这个龟儿子，说不定明天见面时会要我献出人来哩。鈥澦�调皮地对自成笑着挤挤眼睛：鈥溊罡纾�你替我惹出麻烦啦。这可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鈥�

　　鈥溦夂冒臁Ｄ忝魈彀盐蚁赘�林铭球，岂不是既省去麻烦，又可以请功么？鈥�

　　鈥溎茄剑�那样一搞，俺老张在朋友们面前就只好头朝下走路了。鈥澫字易�向马元利，把右手一挥，说：鈥溍魈煸诔抢锒嗯裳膊椋�倘有人散布谣言，说闯王潜来谷城，都给我抓起来，轻则打他个皮开肉绽，重则叫他的吃饭家伙搬家。至于林铭球和张大经这两个杂种，咱老子自然有法子应付过去。鈥�

　　马元利走后，李自成有点不放心，向献忠问：鈥溚蛞凰�们找你的麻烦，你怎么应付他们？鈥�

　　献忠笑着说：鈥溎悴挥玫Ｐ模�李哥。玩一玩这班官僚杂种们还不容易？到时候我自有办法，保管你安安稳稳地住在这楼上，没人能动你李闯王一根汗毛。哎，谈咱们的正事吧。鈥�

　　鈥満茫�还谈那件事吧。你说，你打算何时动手？鈥�

　　鈥溦饧�事我常在心中盘算，今晚同你一谈，我更想早日动手。李哥，我张献忠要不反出谷城不是父母养的！你说，我什么时候动手好？鈥�

　　鈥溛铱矗�你最好是明年收了麦子就动手。鈥�

　　鈥溛乙彩钦饷创蛩悖�到那时，粮草就不发愁啦。鈥�

　　鈥溛业挠鹈�也长满啦，决不会使你陷于孤军作战。鈥�

　　鈥溦饫锸撬脑掳爰淇�始割麦，咱们就决定在端阳节过后一两天内同时动手吧。鈥�

　　鈥溇葱�，此事非同小可。咱们今夜一言为定，你可不要中途变卦阿！鈥�

　　鈥溩猿桑�谁要是中途变卦，你看，鈥澫字姨�到柱子旁边，拔出宝刀，喀一声砍进柱子，大声说，鈥溇腿缤�这根柱子！鈥�

　　自成拔出一支雕翎箭，喀嚓一声折断，说：鈥溛依钭猿商热舨煌�你协力作战，有如此箭！鈥�

　　鈥満冒±罡纾�咱们大计己定，你就在我这里安心住下去，我替你多派几个人到各处打听嫂子的下落。鈥�

　　自成暂不谈是否住下去的话，却提出个新的问题：鈥溇葱�，老回回、革里眼、左金王，他们三个人怎么办？听说他们都在观望风色，准备投降朝廷，这话可真？鈥�

　　鈥湶患伲�他们都想跟俺老张学，好驻扎在大别山中休养人马，没有谁真打算洗手。鈥�

　　鈥溓肽憧炫扇巳八邓�们趁目前黄河以南各地官军不多，假降这一招切莫再用。请他们早作准备，一旦咱两个大举起事，他们也跟着闹腾起来。这样互相呼应，全盘棋都活了。鈥�

　　献忠在自成的肩上拍了一下，笑着说：鈥溹耍�你想的真周到！请放心，他们经常派人到我这里来，我只说一声就行啦。鈥�

　　自成来谷城的全部计划都成功了。他的心中十分高兴，但为着提防意外变故，决定即刻离开谷城。他紧紧地握着献忠的手，感情激动地说：

　　鈥溇葱�，如今咱们两条心又合成一条心，齐力往前干，大局就在咱们的掌握中了！鈥�

　　鈥溁锛疲�你到底肯不肯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鈥澫字椅省�

　　鈥湶唬�我今夜就走。鈥�

　　鈥準裁矗〗褚咕妥撸库��

　　鈥溄褚挂欢ㄗ撸�决不在此多停。鈥�

　　鈥溛�什么这样急？又不是火烧屁股！鈥�

　　鈥溎阏饫锍�廷耳目众多，加之张大经已知道我潜来谷城，住下去对你诸多不便。鈥�

　　鈥溑赂�-！他们都吃过咱的贿，说话嘴软，也不想同咱闹翻。他们遇事替咱老张掩盖三分，双方都有好处，决不会过于顶真，再说咱老张手里有几万精兵，怕谁咬了咱的属？倘若林铭球和张大经不识抬举，请他们滚出谷城很容易，不用费吹灰之力。明天夜间来个假兵变，声称要向朝廷索饷，在城里一阵鼓噪，烧几间草棚子，杀几个人，准保他们吓得尿到裤裆里，不敢在谷城多住。鈥�

　　鈥湶唬�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在你这里住下去当然万无一失，可是咱门为着明年麦罢大举起事，万不能在事前走漏一点消息，使官军有备，甚且对你来一个鈥樝确⒅迫蒜�櫋Ｄ阋�做得真像是诚心投降，到时候给他们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请你不要留我，我说走就走。鈥�

　　鈥溎阍诼飞献吡宋辶�大，还没有歇歇呀，我的哥！鈥�

　　鈥溎阄叶嗄昀窗奥砦�生，骑在马上就能休息。鈥�

　　献忠想了一想，说：鈥満冒桑�我不留你！李哥，我没有别的帮助你，送你点马匹和甲仗好啦。你要多少？鈥�

　　自成连忙说：鈥湶灰�，不要，这一年来你也受了挫折，马匹器械都不够用，我不能再要你的。鈥�

　　鈥溤趺矗�你看我不起？看我老张不够朋友是不是？你要是认为我老张不是朋友，你就不用来同咱商量什么今后大计，各人管各人的事好啦。鈥�

　　鈥溛抑�道你也困难鈥︹�︹��

　　鈥溛宜渌狄怖�难，目前到底比你的家底厚，帮帮你的忙也不会叫我伤筋动骨。说吧，李哥，要多少？鈥�

　　鈥溎阋�是马匹多，就送给我一百匹，另外，再送我一点甲仗。鈥�

　　鈥溨灰�一百匹？鈥澱畔字彝�着他，好像没想到他提出的数目竟是这样小。鈥溡话倨ピ趺垂唬空庋�好啦，我送你二百匹好马，你所需要的甲仗可以尽量驮去。行么？鈥�

　　鈥溦猓�这我可太领情啦。鈥澙钭猿筛屑に�说，连连拱手。

　　鈥溞∫馑迹�小意思，算不得一回屁事儿！朋友们谁都会有遇着困难的时候，水帮鱼，鱼也帮水。要不要一点钱用？鈥�

　　鈥湶挥茫�不用。银子我还有。鈥�

　　鈥溦飧鑫也幻闱浚�要用钱你就直说。反正咱老张不打算赶上沈万三①从这只手里抓来钱，从那只手里花出去。真不需要？鈥�

　　①沈万三－－名沈富，字仲荣，因乡人们都叫他小名万三秀（宋元时候汀南民间对男子称呼加一个秀字），所以流行的名儿是沈万三。他是元末江南最大的富豪。明太祖为忌他富可敌国，命他助修南京城。据说从洪武门到水西门的城墙是他修的，玄武湖也是他家的花园。后终被朱元璋充军云南（或云杀掉），家产抄没。

　　鈥溦娌恍枰�。现在已经三更多天。我稍微休息一下，五更动身。你送我的马匹、甲仗，请你马上就派人准备好。还有，你顺便告诉我的人们，要他们五更以前把上路的事情准备停当。鈥�

　　鈥溛衣砩暇腿シ愿馈Ｄ闼�吧，还可以睡一个时辰。鈥澫字蚁肓艘幌拢�又说：鈥溎愦�的人太少，马匹多，路上万一有事不好照料。我再送你一百名弟兄吧。鈥�

　　献忠口说下楼，却未动身，仍在转动心思。李自成暗自庆幸不虚来谷城一趟，同时也担心他走后夜长梦多，献忠会由于嫉妒他，容易受别人挑拨，取消了明年麦收后大举起事的约定。他故意流露着心安理得的微笑望着瓶中插的梅花，并且闻了闻清幽的芳香，打个哈欠。

　　鈥溊罡纾�你打算从哪条路走？鈥�

　　鈥準�花街这条路我比较熟，往西去驻着王光恩的人，我想还从原路转回去。鈥�

　　鈥湶缓谩＜热挥腥嗽谑�花街看见你，暗中报给张大经，你再从石花街走，岂不容易走风？再说，你五更动身，白天走在朝山大道上，很不机密。鈥�

　　鈥溛依吹氖焙蛎挥腥フ彝豕舛鳎�打算回去路过均州附近时顺便约他见见面。鈥�

　　鈥溎悴挥眉�他吧。看样子他是想真心投降朝廷。连曹操近来就对他存了戒心，你何必见他？他此刻纵然不会黑你，可是万一从他那里走漏消息，你从武关附近穿过时就说不定多些麻烦。小心没大差，别走原路啦。鈥�

　　鈥溊虾涌诙园恫皇怯懈隼浼壹�么？我从冷家集和石花街中间穿过去，打青山港附近进入浙川境，你说行么？鈥�

　　鈥湶缓谩Ｇ嗌礁圩び泄倬�，附近没有别的渡口，两岸是山，水流很急。鈥�

　　鈥溎敲醋吣奶趼泛谩ｂ��

　　鈥溛铱凑庋�吧，干脆出东门，从仙人渡浮桥过河。人们每天看见我的人马在谷城同王家河之间来来往往，一定不会起疑心。到了王家河附近，顺着官路往光化走，人们也只以为是我的人马去换防哩。过光比往西北，人烟稀少，山岭重叠，就不怕走风啦。我送你的人马在光化县西边的僻静处等候。鈥�

　　鈥満茫�就这样吧。鈥�

　　献忠匆匆下楼去替自成准备人马和甲仗。自成又打个哈欠，向床铺走去，他们都没料到，徐以显这时已经到了王家河，正在同张可旺秘密计议，要趁机除掉李闯王的办法已经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