钵了却谁的浮生

　　李叔同鈥湺�十文章惊海内鈥�,会作诗、会填词、会书法、会作画、会篆刻,又会音乐、会演戏鈥︹�φ飧鍪澜缟�,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鲁迅、郭沫若也以得他一幅字为无上荣耀;他作的《送别歌》,鈥湷ねね�,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鈥︹�︹�澪冶弦档氖焙蚧乖诔�;这样的歌就是诗了,他的诗又怎能不好:鈥溊婊ǖ�白菜花黄,柳花委地芥花香。莺啼陌上人归去,花外疏钟送夕阳。鈥澚�他给友人夏丏尊的画随便题两句话,都好得不行的:鈥溛堇稀Ｒ皇髅坊ㄐ　Ｗ「鍪�人,添个新诗料。爱清闲,爱天然;城外西湖,湖上有青山。鈥�(《为题小梅花屋图》)

　　可是一入佛门,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叶圣陶谈弘一晚年书法:鈥溇腿�幅看,好比一位温良谦恭的君子,不亢不卑,和颜悦色,在那里从容论道。鈥︹��毫不矜才使气,功夫在笔墨之外,所以越看越有味。鈥澗拖褚坏篮缌踩テ卟�,白气藏身天地间,非为字变,实则人变。当了和尚,字也有了一颗为僧为佛的心,自然是鈥溈�落锋颖,一味恬静鈥潯�

　　就如他这个人。初始华丽,剃须裹腰在舞台上扮茶花女,如今却是面容清癯,眉目疏淡,一个过午不食、行脚度世的老和尚。就像烟花鈥溑锯�澋卣�开,整个天地都为之增了色彩。眼看着亮了,更亮了,大了,更大了,圆了,又更圆,然后暗了,又更暗鈥︹�φ�个人生就这样由绚丽归于平淡。

　　庄子讲天地有大道,却是一定要做到鈥溛藜衡��,成为鈥溨寥蒜��,才能得之。世事不再关注,生死不再思虑,贫富得失不是挂在心尖上的事,形如槁木,心如死灰,游于宇内。

　　可是,要想得到大道的快乐,却要能熬得过刳骨剔肉的痛苦。剃度后,与他有过刻骨爱恋的日籍夫人伤心欲绝地携了幼子千里迢迢赶到灵隐寺,他铁石心肠,竟然连庙门都没有让他们进,妻子无奈离去,只是对着关闭的大门悲伤地责问道:鈥湸缺�对世人,为何独独伤我?鈥�

　　他用刳骨剔肉的痛苦,置换了真正的自由。一切他都舍得,只为追求心中那一点萤火。

　　我们对于追求自由的人一向是敬仰的。自身是燕雀,怎不羡鸿鹄?林语堂说:鈥溗�曾经属于我们的时代,却终于抛弃了这个时代,跳到红尘之外去了。鈥澱虐�玲说:鈥湶灰�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鈥斺�斺�斨辽�,在弘一法师寺院围墙的外面,我是如此的谦卑。鈥�

　　赵朴初评他是鈥溛蘧∑嬲涔┦姥�,一轮圆月耀天心。鈥澠涫邓�才不要当什么奇珍和明月,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心罢了。所以他出家也不是为当律宗第十一世祖,更不为能和虚云、太虚、印光并称鈥溍窆�四大高僧鈥潯Ｆ�家毁业不为此,大彻大悟不消说。那些虚名,他是不要的。真实的他,63个流年,在俗39年,在佛24年, 恪遵戒律,清苦自守,传经授禅,普度众生,却自号鈥湺�一老人鈥�:一事无成人渐老,一钱不值何消说。

　　1942年10月13日,弘一写下鈥湵�欣交集鈥澦淖帧Ｈ�天后,沐浴更衣,安详圆寂。鈥溛视嗪问�,廓而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鈥澮徊Я巳此�的浮生,他的粗钵里盛满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