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闾庙

　　戴叔伦

　　沅湘流不尽， 屈子怨何深！

　　日暮秋风起， 萧萧枫树林。

　　三闾庙，是奉祀春秋时楚国三闾大夫屈原的庙宇，据《清一统志》记载，庙在长沙府湘阴县北六十里（今汨罗县境）。此诗为凭吊屈原而作。

　　司马迁论屈原时说：鈥溓�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鈥潱ā妒芳锹非�原列传》）诗人围绕一个鈥溤光�澴郑�以明朗而又含蓄的诗句，抒发对屈原其人其事的感怀。

　　沅、湘是屈原诗篇中常常咏叹的两条江流。《怀沙》中说：鈥満坪沏湎妫�分流汩兮。修路幽蔽，道远忽兮。鈥潯断婢�》中又说：鈥溋钽湎尜馕薏ǎ�使江水兮安流。鈥澥�以沅湘开篇，既是即景起兴，同时也是比喻：沅水湘江，江流何似？有如屈子千年不尽的怨恨。骚人幽怨，何以形容？好似沅湘深沉的流水。前一句之鈥湶痪♀�潱�写怨之绵长，后一句之鈥満紊钼�潱�表怨之深重。两句都从鈥溤光�澴致浔剩�形象明朗而包孕深广，错综成文而回环婉曲。李瑛《诗法易简录》认为：鈥溣焦湃吮啬苄闯龉湃酥�神，方不负题。此诗首二句悬空落笔，直将屈子一生忠愤写得至今犹在，发端之妙，已称绝调。鈥澥撬档闷挠屑�地的。

　　然而，屈子为什么怨？怨什么？诗人自己的感情和态度又怎样？诗中并没有和盘托出，而只是描绘了一幅特定的形象的图景，引导读者去思索。江上秋风，枫林摇落，时历千载而三闾庙旁的景色依然如昔，可是，屈子沉江之后，而今却到哪里去呼唤他的冤魂归来？鈥滛留临馇锓纾�洞庭波兮木叶下鈥潱�鈥溦空拷�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鈥澱馐乔�原的《九歌》和《招魂》中的名句，诗人抚今追昔，触景生情，借来化用为诗的结句：鈥溔漳呵锓缙穑�萧萧枫树林鈥潯＜窘谑氢�溓锓缙疴�� 的深秋，时间是鈥溔漳衡�潱�景色是鈥湻闶髁肘�潱�再加上鈥溝粝翕�澱庖幌笊�叠词的运用，更觉幽怨不尽，情伤无限。这种写法，称为鈥溡跃敖崆殁�澔蜮�溡跃敖厍殁�潱�画面明朗而引人思索，诗意隽永而不晦涩难解，深远的情思含蕴在规定的景色描绘里，使人觉得景物如在目前而余味曲包。试想，前面已经点明了鈥溤光�潱�此处如果仍以直白出之，而不是将明朗和含蓄结合起来，做到空际传神，让人于言外得之，那将会何等索然寡味！此诗结句，历来得到诗评家的赞誉。《诗法易简录》又赞道： 鈥溔�、四句但写眼前之景，不复加以品评，格力尤高。凡咏古以写景结，须与其人相肖，方有神致，否则流于宽泛矣。鈥澲有省短剖�归》则说：鈥湸耸�岂尽三闾，如此一结，便不可测。鈥澥┎够�《岘傭说诗》评道：鈥湶⒉挥靡猓�而言外自有一种悲凉感慨之气，五绝中此格最高。鈥澪薏豢隙ㄆ湟庥嘞笸狻⒑�蓄悠永之妙。

　　诗歌，是形象的艺术，也是最富于暗示性和启示力的艺术。明朗而不含蓄，明朗就成了一眼见底的浅水沙滩；含蓄而不明朗，含蓄就成了令人不知所云的有字天书。戴叔伦的《三闾庙》兼得二者之长，明朗处情景接人，含蓄处又唤起读者的想象鼓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