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语林》卷三·识鉴

　　贞观二十年，王师旦为员外郎，冀州进士张昌龄、王公瑾并有文辞，声振京邑。师旦考其策为下等，举朝不知所以。及奏等第，太宗怪问无昌龄等名，师旦对曰：鈥湸吮渤嫌写驶�，然其体轻薄，文章浮艳，必不成令器。臣擢之，恐后生仿效，有变陛下风俗。鈥澤仙钊恢�。后昌龄为长安尉，坐赃解，而公瑾亦无所成。

　　中宗尝召宰相苏瑰、李峤子进见。二子同年。上曰：鈥湺�宜记所通书言之。鈥澒遄�?应曰：鈥溎敬由�则正，后从谏则圣。鈥濁阶油銎涿�，亦进曰：鈥�?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鈥澤显唬衡�溗展逵凶樱�李峤无儿。鈥�

　　张守?，陕州平陵人也。自幽州入觐，过本县，见令李元，申桑梓之礼。见陕尉李桎梏裴冕，冕呼：鈥溦殴�！困厄中岂能相救？鈥澲亮楸Γ�便奏充判官。（案：《唐书路裴冕传》：冕以王?奏充判官，非张守?，与此异）冕后至宰辅。

　　代宗宽厚出于天性。幼时，玄宗每坐于前，熟视之，谓武惠妃曰：鈥湸硕�有异相，亦是吾家一有福天子。鈥�

　　西凉州俗好音乐，制《凉州》新曲，开元中列上献之。上顾问宁王，王进曰：鈥湸饲�虽佳，臣有闻焉：夫音者，始之于宫，散之于商，成之于角、征、羽，莫不根柢橐龠于宫、商也。宫杂而少商，征乱而加暴。臣闻：宫，君也；商，臣也。宫不胜则君势卑，商有余则臣下僭。君卑则畏下，臣僭则犯上。盖形之于音律，播之于歌咏，见之于人事。臣恐一日有播越之祸，悖乱之患，莫不由此曲也。鈥澤衔胖�，默然。及安禄山之乱，华夏鼎沸，所以知宁王知音之妙也。

　　安禄山初为张韩公帐下走使。韩公尝洗足，韩公足下有黑子，禄山窃窥之。韩公顾而笑曰：鈥満谧邮俏嶂�贵相，汝何窥之？鈥澛簧皆唬衡�溂�人不幸，两足皆有，亦似将军者，色黑而加大。鈥澒�奇之，约为义儿，深加慰勉。

　　王?为太常卿。早起，闻永兴里人吹笛，问：鈥準翘�常乐人否？鈥澰唬衡�溔弧ｂ�澮押笠蛟睦侄�挞之。问曰：鈥満蔚米铮库�澰唬衡�溛源档选ｂ�澯旨�康昆仑弹琵琶，云：鈥溑�声多，琶声少，亦未可弹五十四丝大弦也。鈥澴韵露�上谓之琵，自上而下谓之琶。

　　裴宽尚书罢郡，西归汴中，日晚维舟，见一人坐树下，衣服故敝。召与语，大奇之，谓鈥溇�才识自当富贵，何贫也？鈥澗俅�钱帛奴婢与之，客亦不让。语讫上船，奴婢偃蹇者鞭扑之，裴公益以为奇，其人乃张建封也。

　　杜丞相鸿渐，世号知人。见马燧、李抱真、卢杞、陆贽、张宏靖、李藩，皆云鈥湶⑽�将相鈥潱�既而尽然。又大司徒杜公见张弘靖，曰：鈥湵匚�宰相。鈥澒笕硕嘀�人也如此。

　　潘炎，德宗时为翰林学士，恩渥极异。其妻刘氏，晏之女也。京尹某有故，伺候累日不得见，乃遗阍者三百缣。夫人知之，谓潘曰：鈥溒裼腥顺迹�京尹愿一见，遗奴三百缣帛？其危可知也！鈥濆崛芭斯�避位。子孟阳，初为户部侍郎，夫人忧惕曰：鈥溡远�人材而在丞郎之位，吾惧祸之必至也。鈥澔Р拷廒驮偃�，乃曰： 鈥準曰岫�同列，吾观之。鈥澮虮檎猩钍煺摺？椭粒�夫人垂帘视之。既罢会，喜曰：鈥溄远�之俦也，不足忧矣。末后惨绿少年，何人也？鈥澊鹪唬衡�湶广诙呕粕选ｂ�澐蛉嗽唬衡�湸巳俗员穑�是有名卿相。鈥�

　　韦献公夏卿有知人之鉴，人不知也。因退朝，于街中逢再从弟执谊，从弟渠牟、丹，三人皆二十四，并为郎官。簇马久之，献公曰：鈥溄袢辗耆�二十四郎，辄欲题目之。鈥澯镏匆暝唬衡�溔瓯匚�宰相，善保其末耳。鈥澯锴�牟曰：鈥湹艿北鸱钪魃隙鳎�而连贵公卿。鈥澯锏ぴ唬衡�溔�命中，弟最长远，而位极旄钺。鈥澯墒蔷谷缙溲浴�

　　韦献公夏卿不经方镇，唯尝于东都留守辟吏八人，而路公随、皇甫崖州?葛皆为宰相，张尚书贾、段给事平仲、卫大夫中行、李常侍翱、李谏议景俭、李湖南词皆至显官，亦知名矣。

　　李相绛，先人为襄州督邮，方赴举，求乡荐。时樊司空泽为节度使，张常侍正甫为判官，主乡荐。张公知丞相有前途，启司空曰：鈥溇偃讼げ蝗缋钅承悴牛�请只送一人，请众人之资以奉之。鈥澬廊辉逝怠Ｓ旨鲐┫嗟芪�同舍郎。不十年而李公登庸，感司空之恩，以司空之子宗易为朝官。人问宗易之文于丞相，答曰：鈥湼谴�。鈥澥比擞靡遭�湼谴�鈥澪�口实，相见论文，必曰：鈥溎�是樊三盖代否？鈥澓筘┫嘀�为户部侍郎也，常侍为本司郎中，因会，把诗侍郎唱歌，李终不唱而哂之，满席大噱。

　　韩太保皋深晓音律，尝观客弹琴为《止息》，乃叹曰：鈥溍钤眨�嵇生之音也！为是曲也，其当魏、晋之际乎？鈥潯吨瓜ⅰ酚搿豆懔晟ⅰ罚�同出而异名也。其音主商，商为秋声，天将肃杀，草木摇落，其岁之晏乎？此所以知魏之季慢也。其商弦与宫同，时臣夺其君之位乎？此所以知司马氏之将篡也。鈥樄懔赈�櫍�维扬也； 鈥樕⑩�櫿撸�流亡之谓也。鈥樠钼�櫿撸�武后之姓，言杨后与其父骏之倾覆晋祚者也。晋难兴，终鈥樦瓜⑩�欖洞恕Ｆ湟舭Х叨�噍杀，操者蹙而よ痛，永嘉之乱，其应此乎？叔夜撰此，将贻后代之知音，且避晋祸，托之神鬼，史氏非知味者，安得不传其谬欤？鈥�

　　吴兴僧昼一，字皎然，工律诗。尝谒韦苏州，恐诗体不合，乃于舟抒思，作古体十数篇为献。韦皆不称赏，昼一极失望；明日写其旧制献之，韦吟讽，大加叹赏。因语昼一云：鈥溂钢率�声名。何不但以所工见投，而猥希老夫之意？人各有所得，非卒能致。鈥澲缫环�其能鉴。

　　骆浚者，度支司书手也。尝健羡一杂事典，题诗一绝于柏树曰：鈥湼伤室惶跚嘤裰保�叶铺千叠绿云低；争如燕雀偏巢此，却是?鸾不得栖。鈥澔岫戎�使巡诸司，见此题，问左右，云：鈥溈Ｋ�为也。鈥澱儆胗铮�可听。曰：鈥溓�?粗晓，词气不卑，言语古壮，人品亦佳。鈥澮钊眨�以语巡官李吉甫，遂擢为度支巡官。浚请兼巡覆官。自以微贱，不敢厕士大夫之列。月余，九门内勾出数十万贯；数月，关右、蒲、潼、京西、京北、三辅勾四百万，佐大门，却河阴斗门，曹、汴、宿、宋，无水潦之患。后典名郡，有令名。于春明门外筑台榭，食客皆名人。卢申州题诗云：鈥湹�?如拳石，溪横似叶舟。鈥澕绰媸铣毓菀病�

　　裴晋公为相，布衣交友、受恩子弟，报恩奖引不暂忘。大臣中有重德寡言者，忽曰：鈥溎秤胍欢�人皆受知裴公。白衣时，约他日显达，彼此引重。某仕宦所得已多，然晋公有异于初，不以辅佐相许。鈥澖�公闻之，笑曰：鈥準蹈撼跣摹ｂ�澞宋嗜嗽唬衡�溤�见灵芝、珊瑚否？鈥澰唬衡�湸私韵Ｊ乐�宝。鈥澯衷唬衡�溤�游山水否？曰 鈥溍�山数游，唯庐山瀑布状如天汉，天下无之。鈥澖�公曰：鈥溚蓟�尚可悦目，何况亲观？然灵芝、珊瑚，为瑞为宝可矣，用于广厦，须杞、梓、樟、楠；瀑布可以图画，而无济于人，若以溉良田，激碾?，其功莫若长河之水。某公德行文学、器度标准，为大臣仪表，望之可敬；然长厚有余，心无机术。伤于畏怯，剥割多疑。前古人民质朴，征赋未分，地不过数千里，官不过一百员。内无权悻，外绝奸诈。画地为狱，人不敢逃；以赭染衣，人不敢犯。虽已列郡建国，侯伯分理；当时国之大者，不及今之一县，易为匡济。今天子设官一万八千，列郡三百五十，四十六连帅，八十万甲兵。礼乐文物，轩裳士流，盛于前古。材非王佐，安敢许人！鈥�

　　相国牛僧孺，或言仙客之后，居宛、叶之间。少孤贫，力学有志。永贞中擢进士第，与同辈过政事堂，宰相谓曰：鈥溕ㄌ�奉候。鈥澤�孺独出曰：鈥湶桓摇ｂ�澲谒室熘�。元和初，登制科，历省郎至丞相。大中初卒。后白敏中入相，乃奏，谥曰鈥溂蜮�潯�

　　李珏，字待价，赵郡赞皇人。早孤，居淮南，养母以孝闻。举明经，华州刺史李绛见而谓之曰：鈥溔战侵橥ィ�非常人也，当掇进士科。明经碌碌，非子发迹之地。鈥澮痪俨坏凇Ｓ�进士举，许孟容为礼部，擢上第。释褐，署乌重胤河阳府推官，书判高等，授渭南县尉，迁右拾遗，左迁下わ县令。丁母忧，庐居三年，不入室。免丧，诸侯交辟，皆不就。牛僧孺在武昌，掌书记，归御史府。韦处厚秉政，称曰：鈥溓迕碇�器，岂击搏才乎？鈥澾�拜礼部员外郎，改吏部员外。李宗闵为相，擢知制诰，改司勋员外郎，库部郎中，文宗召充翰林学士。珏风格端肃，属词敏赡，恩倾一时。累迁户部侍郎承旨，天子屡欲以为相。郑注以方术为侍讲学士，李训自流人入内廷，珏未尝私焉。训、注交谮，贬江州刺史。训诛，征为户部侍郎，与杨嗣复同日拜相。上虽切于求理，终优游不断。同列陈夷行、郑覃请经术孤立者进用，珏与嗣复论地胄词彩者居先，每延英议政，多异同，卒无成效，但寄之颊舌而已。文宗将崩，以敬宗子陈王成美为托。武宗立，事由两军，贬昭州刺史。宣宗即位，累迁河阳三城节度，吏部尚书。崔郸薨，又拜检校左仆射、淮南节度使。三载，薨，谥贞穆。

　　李廓为武宁军节度使，不治，右补阙郑鲁上疏曰：鈥湷伎中侣笪吹牵�徐师必乱。乞速命良将，救此一方。鈥澬�宗未之省。麦熟而徐师果乱，上感悟鲁言，擢为起居舍人。

　　懿宗晚年政出群下。路岩年少固位，一旦失势，当路皆仇隙，中外沸腾，所指未必实也。初，岩为淮南崔铉度支使，除监察，十年不出京师，致位宰相。铉谓岩必贵，尝曰：鈥溌肥�终须与他那一官！鈥澴约嗖烊牒擦郑�铉犹在淮南，闻曰：鈥溌肥�如今便入翰林，何能至老？鈥澖匀缪浴�

　　突厥平，温仆射彦博请迁于朔方，以实空虚之地，于是入居长安者且万家。魏郑公以为夷不乱华，非久常之策。争论数年不决。至开元中，六胡反叛，其地复空。

　　太宗令卫公教侯君集，君集言于帝曰：鈥溊罹附�反矣！至微隐之术，辄不以示臣。鈥澋垡匀镁福�靖曰：鈥湸四司�集反尔！今中夏?安，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矣，而求尽臣之术者，将有他心焉。鈥�

　　润州得玉磬十二以献，张率更叩其一，曰：鈥準墙�某岁所造也。是岁余月，造磬者法月，数有十三，今阙其一。宜于黄钟九尺掘之，必得焉。鈥濍分萸笾�，如言而得。

　　郑公见《秦王破阵乐》，则俯而不视；奏《庆善乐》，则玩而不厌。

　　贞观中，有婆罗门僧言鈥湻鸪菟�击，前无坚物鈥潱�于是士女奔凑，其处如市。时傅奕方病卧，闻之，谓子曰：鈥湻鞘欠鸪菀病Ｎ嵛沤鸶帐�至坚，物莫能敌，唯羚羊角破之。汝但取试焉。鈥澓�僧监护甚严，固求，良久乃得见。出角叩之，应手而碎，观者乃止。今理珠者用此角。

　　阎立本善画。至荆州，视张僧繇旧迹，曰：鈥湺ㄐ榈妹�耳。鈥澝魅沼滞�，曰：鈥溣淌墙�代佳手耳。鈥澝魅沼滞�，曰：鈥溍�下无虚士。鈥澴�卧观之，留宿其下，一日不能去。

　　高宗时，群蛮聚为寇，讨之辄不利，乃除徐敬业为刺史。府发卒迎，敬业尽放令还，单骑至府。贼闻新刺史至，皆缮理以待。敬业一无所问，处他事已毕，方曰：鈥溤舭苍冢库�澰唬衡�溤谀习丁ｂ�澞舜右欢�佐史而往观之，莫不骇愕。贼所持兵觇望，及见船中无人，又无兵仗，更闭营隐藏。敬业直入其营内，告云：鈥湽�家知汝等为贪吏所害，非有他恶。可悉归田里，无去为贼。鈥澪ㄕ倨渌В�责以不早降之意，各笞数十而遣之，境内肃然。其祖英公壮其胆略，曰：鈥溛岵话齑耍�然破我家者必此儿！鈥澯⒐�既薨，高宗思平辽勋，令制其冢，象高丽中三山，犹霍去病之祁连山。后敬业举兵，武后令掘平之。大雾三日不解，乃止。

　　张沛为同州，任正名为录事，刘幽求为朝邑尉。沛常呼二公为任大、刘大，若交友。玄宗诛韦氏，沛兄殿中监涉见诛，并合诛沛。沛将出就刑，正名时谒告在家，闻之，遽出曰：鈥湷�廷初有大艰，同州，京之左辅，奈何单使至，害其州将？请以死守之。鈥澯谑侨傲罡沧啵�送沛于狱，曰：鈥溦�名若死，使君可忧；不然，无虑也。鈥澥绷跤那蠓搅⒃�勋，用事居中，竟脱沛于难。

　　萧至忠自晋州之入也，大理蒋钦绪即其妹婿，送之曰：鈥溡宰阆轮�才，不忧不见用，无为非分妄求。鈥澲林也荒伞＝�退而叹曰：鈥溇糯�之卿族，一举而灭，可哀也哉！鈥澲林壹戎粒�拜中书令，岁余败。

　　高公骈镇蜀日，因巡边，至资中郡，舍于刺史衙。对郡山顶有开元寺，是夜黄昏，僧众礼佛，其声喧达。公命军候悉擒械之，来朝笞背斥逐。召将吏而谓之曰：鈥溕�徒礼念，亦无罪过，但此寺十年后，当有秃丁数千为乱，以是厌之。鈥澠浜笸寥私憎罩幢�，号鈥湸篦这�潯⑩�溞△这�潱�据寺为寨凌胁州将，果叶高公之言。

　　张九龄，开元中为中书令。范阳节度使张守?奏裨将安禄山频失利，送戮于京师。九龄批曰：鈥滒�苴出军，必诛庄贾；孙武行法，亦斩宫嫔。守?军令若行，禄山不宜免死。鈥澕暗街惺椋�张九龄与语久之，因奏戮之，以绝后患。玄宗曰：鈥溓湮鹨酝跻母κ妒�勒之意，杀害忠良。鈥澑�加官爵，放归本道。至德初，玄宗在成都，思九龄先觉，制赠司徒，遣使就韶州致祭。

　　李相夷简未登第时，为郑县丞。泾军之乱，有使走驴东去甚急，夷简入白刺史曰：鈥溇┏怯泄剩�此使必非朝命，请执问。鈥澒�朱Г使滔者。

　　德宗自复京阙，常恐生事，方镇有兵，必姑息之。唯浑?奏事，不过，辄私喜曰：鈥溕喜灰晌摇ｂ��

　　顺宗风噤不言，太子未立，牛美人有异志。上乃召学士郑?于小殿，草立太子诏。执笔不请而书鈥溋⒌找猿も�澦淖郑�跪呈。顺宗然之，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