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园丛话》丛话二十四·杂记下

　　◎阿文成公

　　阿文成功业巍巍，富贵福寿，近世无比。高宗纯皇帝赐其七十寿联云：鈥滉润畚�庆高千叟，云阁铭勋赞上台。鈥澃耸�寿联云：鈥湸控彭�勋延带砺，耆龄硕望重丝纶。鈥澕吻煸�年九月，以疾乞假，其明年八月薨，年八十有一，图像紫光阁者四次，两子四孙俱登显秩，真所谓出将入相，全寿全归者也。乾隆五十四年四月，文成奉命勘荆州堤工，余时在毕秋帆尚书幕下见之，乃身裁短小，弱不胜衣，并无龙威燕颔之相也，亦奇矣哉！

　　◎示子

　　欲子弟为好人，必令勤读书，识义理，方为家门之幸，否则本根拔矣。今人既不能读书，岂能通义理，而欲为好人得乎？天下岂有不读书、不通义理之好人乎？

　　语云：鈥溾枘娓ヌ欤�打一代，还一代。鈥澠溲运渌祝�甚是有理。余则曰：鈥溣�知祖宗功德，今日所受者是也；欲知子孙贤愚，今日所行者是也。鈥�

　　勿以小善为无益，小善积得多，便成大善；勿以小恶为无伤，小恶积得多，便是大恶。

　　君子小人之分，在乎公私之间而已。存心于公，公则正，正则便是君子；存心于私，私则邪，邪则便为小人。

　　妇言是听，兄弟必成寇仇；惟利是图，父子将同陌路。而不知兄弟者，手足也，不可偏废；父子者，根本也，岂可离心。

　　凶人为不善，善人自必笑其非；而善人为善，凶人亦必笑其非也。故贤者视己，似己非而人是；愚者视己，必己是而人非。

　　◎得隆庆失隆庆

　　嘉庆元年，吾乡秦蓉庄都转购得族中旧第曰宝仁堂，土中掘得一小碣，上有六字曰：鈥湹寐∏焓�隆庆。鈥澭�此屋，盖建于明隆庆初年。至乾隆六十年冬，始行立议，嘉庆元年交价，故曰鈥準�隆庆也鈥潱�亦奇矣哉。

　　◎知音犬

　　吾乡孙方伯藩家有一犬，闻曲声便至，坐于笙笛者之前，喑喑然似遥相和状，驱之不去，闻之又来，共呼之曰鈥溨�音犬鈥潯４巳�前世必是优伶。闻纪晓岚相国之祖姚安公，有里人负其金不还，反出怨言，其人死后，姚安公忽梦此人来，适圉中生一青骡，疑其托生，以其名呼之，辄昂首作怒状。此人平生好弹三弦，唱《边关调》。辛彤甫先生有诗云：鈥溋�道谁言事杳冥，人羊转毂迅无停。三弦弹出《边关调》，亲见青骡侧耳听。鈥澕醇推涫乱病�

　　◎苏小妹

　　或有问于余曰：鈥溗状�苏小妹嫁秦少游事有之乎？鈥澯嘈辉唬衡�湶恢�也。鈥澥庇嗍市蕖陡哂手葜尽罚�翻阅《淮海集》，乃知少游之夫人姓徐氏，为里中富人徐天德之女。天德字赓实，号元孚，有义行，少游为作事状载集中，而旧志竟未及。案《墨庄漫录》，《菊坡丛话》俱载东坡止有两妹，一适柳子玉，一适程?之子之才也。

　　◎刘王氏

　　阳湖有刘王氏者，甚美丽，嫁某氏子，十七而寡。再嫁刘氏，不一年刘又没。其族人又欲嫁之，王大哭曰：鈥溛嵩脔匆盐廾婺浚�安能三醮耶？鈥澦熳跃�死。时无为吴盘斋为县令，验其尸得实，遂将所逼人置之法。惟王氏虽烈，是已醮妇，于例不能请旌，乃赋一诗刻诸墓上云：鈥湻诸闻�凤已联年，就义何妨晚概愆。鸠以换巢难择木，鹤经别调任更弦。也同豫让传千古，莫恨苏章有二天。究胜世间长乐老，几回生敬又生怜。鈥�

　　◎秀才

　　乾隆乙巳岁，余春秋二十有七，始识袁简斋先生于吴门。偶与先生大论时文，一时倾倒，因呈所作《西湖诗》就正，遂载于《随园诗话》中。及刻成后，先生称余为秀才，尝寄书求改，先生答曰：鈥溞悴哦�字?于汉，在可改不改之间，昔杨素称孔子为秀才。非今之生员也。鈥澢看嵌崂恚�可发一噱。

　　◎小棺材

　　苏州府城隍庙住持有袁守中者，所居月渚山房，因以自号。余尝借寓其斋，见案头有紫檀木小棺材一具，长三寸许，有一盖可阖可开。笑曰：鈥溇�制此物何用耶？鈥澰�曰：鈥溔松�必有死，死则便入此中，吾怪世之人但知富贵功名利欲嗜好，忙碌一生而不知有死者，比比是也。故吾每有不如意事，辄取视之，可使一心顿释，万事皆空，即以当严师之训诫，座右之箴铭可耳。鈥澯辔胖�悚然，守中其有道之士欤。

　　◎前世事

　　每见士大夫家忽出一子弟，澹于荣禄，绣佛长斋，与释子往来，常诵经礼拜，此人前世必是高僧。每见平等人家忽出一女子，喜于笔墨，弄粉调朱，写赵昌之花，吟徐淑之句，此人前世必是名士。

　　◎大蛇

　　吾乡长丘头有大蛇，其穴在于水车棚之下，有早起耕田者见之，身长数丈，仰头吸露于高阜之上，其人惊而逸去。近民受其毒者，不一其人，皆浮肿死，居民患之非一日矣。有一年十二月，居民聚数十人欲捕之，其先一日，设香烛酒醴祭土神，告以故。忽起东南风，黑气一条迤逦向西北去。其次日发之，惟有古墓，砖大如箕，杳无踪迹，盖龙蛇之灵，事诚有之。今京师都察院有蟒蛇，其围如大柱，而能出入窗棂。内务府西十库内亦有蟒二条，皆首矗一角，鳞甲作黄金色，将启钥必先鸣钲，恐见之也，京中士大夫莫不知之。

　　◎难得糊涂

　　郑板桥尝书四字于座右曰鈥溎训煤�涂鈥潱�此极聪明人语也。余谓糊涂人难得聪明，聪明人又难得糊涂，须要于聪明中带一点糊涂，方为处世守身之道。若一味聪明，便生荆棘，必招怨尤，反不如糊涂之为妙用也。

　　◎东涧老人墓

　　虞山钱受翁才名满天下，而所欠惟一死，遂至骂名千载，乃不及柳夫人削发投缳，忠于受翁也。嘉庆二十年间，钱塘陈云伯为常熟令，访得柳夫人墓在拂手岩下，为清理立石。而受翁之冢，即在其西偏，竟无有人为之表者，第闻受翁之后已绝，墓亦荒废。余为集刻苏文忠书曰鈥湺�涧老人墓鈥澪遄猪伲�立于墓前，观者莫不笑之。记查初白有诗云：鈥溕�不并时怜我晚，死无他恨惜公迟。鈥澗�子之泽，五世而斩，信哉。

　　◎豪侈

　　朱鸣虞素豪侈，一日忽有僧踵门请见。朱出迎，僧貌甚古，延之坐，问其何来，僧曰：鈥溛嵊刖�同住空山，修行数十年，竟忘本来面目耶？特来点化耳！鈥澝�取三盆清水来，曰：鈥溓刖�看前生。鈥澥铀�中一老僧也。次看今生，即己形容也。再看来生，一疯丐也。朱大诧，僧曰：鈥溇�如再不悟，暴殄天物，虽疯丐亦不可得矣。鈥澦斐雒湃ァＶ旒鼻踩宋仓�，忽不见。

　　◎四字

　　嫖赌吃著四字，人得其一，即可破家，有兼之者，其破更速。吴门有二绅俱官县令，一好吃，一好赌。好吃者，有一妪善烹调，一仆善买办，其蒸炙之法，肴馔之美，迥非时辈庖人所能梦见。每一日餐费至十余金，犹嫌无下箸处。其后家事日落，妪仆亦相继死，至不能食糠秕，卧死牛衣中。其赌者，家中无上无下俱好之，游手之徒亦由此入门，凡田地产业书籍器用尽付ヅ蠀，不及十年，一家荡然。其人死后，至两女尚未适人，亦邀群儿赌博，不知其所终云。

　　◎红裙

　　妇人无贵贱，母以子贵，妻以夫贵，古之定礼也。至于服色，无有一定。今作妾者，不许著红裙，此妒妇之立论，不可遂为典。据杜少陵《纳凉遇雨诗》鈥溤脚�红裙湿鈥潯�白香山《琵琶行》鈥溠�色罗裙翻酒污鈥潯⒍�坡诗云鈥湼�将文字恼红裙鈥潱�则红裙者，唐、宋时妓女所用，无所为贵贱也。今大小百家皆服之，青楼之假冒良家者，亦服之，又谁为之分辨耶？按《大清会典》，妇女之服饰，惟八旗有定制，然今亦不用，况民间耶。

　　◎尺

　　尺寸古今不同，余尝仿制一尺，准以工部营造尺为则，将周制铜剑茎较于今尺则五寸一分半；以曲阜颜氏所藏周尺较于今尺则六寸七分；以汉元延尺较今尺则七寸二分；以汉建初尺较今尺则七寸三分半；以晋尺较今尺则七寸六分半；以宋三司布帛尺较今尺则八寸九分半。可知尺寸之长短，一代长于一代，若以今之裁衣尺，较工部尺则又盈一寸许矣。

　　◎贫官

　　《金陵琐事》载，南坦刘公罢嘉兴太守，训蒙自给。远庵李公罢江西副使，殊无生计，授徒于高淳。又顾横泾先生罢河南副使归家，环堵萧然，客来，从邻家乞火煮茗，当时传为佳话。近日长洲蒋少司马元益历官主试学政，致仕家居，惟以砚田糊口，典质度日。吾乡邹晓屏相国归田，时年已七十又四，一裘三十年仅存其?享，赖门生赠遗以为薪水。其子光骏官徽州司马，署府篆，有巨商某尝捐郎中，在刑部行走，其家出丧，以三千金为寿，乞太守一至为荣，往返再三终不应。笑曰： 鈥溒衲芤园⒍挛镂畚峒曳缫�！鈥澠淞�如此。

　　◎一品夫人

　　吴门韩旭亭封公初聘蒋氏兰石司马女也。始生日，其伯父西原太史命门下士某为女推算，曰：鈥溡煸眨【菝�当为一品夫人，然日上冲克太甚，而必夭折，何也？鈥澲涟怂旯�殇。韩又娶顾氏，贤淑知大义，力劝封公迎初聘蒋遗像归，而自居继配。后以仲子峙贵，历官至刑部尚书，叠遇覃恩，赠一品夫人。

　　◎孙春阳

　　苏州皋桥西偏有孙春阳南货铺，天下闻名，铺中之物亦贡上用。案春阳宁波人，明万历中年甫弱冠，应童子试不售，遂弃举子业为贸迁之术。始来吴门，开一小铺，在今吴趋坊北口，其地为唐六如读书处，有梓树一株，其大合抱，仅存皮骨，尚旧物也。其为铺也，如州县署，亦有六房，曰南北货房、海货房、腌腊房、酱货房、蜜饯房，蜡烛房，售者由柜上给钱取一票，自往各房发货，而管总者掌其纲，一日一小结，一年一大结。自明至今已二百三四十年，子孙尚食其利，无他姓顶代者。吴中五方杂处，为东南一大都会，群货聚集，何啻数十万家，惟孙春阳为前明旧业，其店规之严，选制之精，合郡无有也。国初赵吉士载入《寄园》，余澹心《板桥杂记》亦载之，近时袁简斋食单亦有其名，但未详耳。

　　◎形家言

　　堪舆家每视地，辄曰某形某像，以定吉凶。虽渺茫不足信，然亦有其事者。吴门汪廉访圻少孤露，年二十余，以蒙馆自给，在阳山聚徒数年，因父母未葬，以二金买一地在瓜山绝顶，峻险异常。葬后便出门游京师，冒宛平籍入泮，连捷中进士，不二十年官至锟侥习床焓埂Ｒ蛩几改改乖嵘蕉ィ�难于祭扫，托所亲就山下筑石路一条，蟠曲而上，费至二千金，甚坚固也。一日有形家过其墓曰：鈥湸搜ㄈ缪喑财苡诹杭洌�惜筑甬道如长蛇注穴中，祸不旋踵矣。鈥澪醇福�果以亏空事谪戍，家产入官。此乾隆四十五年事。

　　◎陈状元犯土禁

　　术家有太岁大将军之说，凡动土迁移者必避其方，犯者辄不利，其说皆出之阴阳家，前史所未闻也。吴门陈永斋观察卜筑于因果巷之薛家弄，不信阴阳选择之言，乃自择一日，启工开土，至尺许，忽见有物如猪头，满头生眼，竞为张闭，观察心甚惧，又窃自解曰：鈥溛嶙丛�是文曲星，可以压之。鈥澤偾旰霾患�，余无他异，说者以为即太岁也。筑至后堂，见骷髅甚多，急命工人同瓦砾堆于后圃。堂后又有一巨棺，朱漆尚坚，十余人抬之不动，不得已仍覆土而筑墙，半棺在墙内，半棺在墙外也。工始毕，其长子在京谒选，忽生腰疽而没，讣至，其媳大恸，吞金几死。不一二年，观察卒。未几，蒋夫人亦卒，咸以为犯土禁所致云。

　　◎命中缺水

　　归安王勿庵侍郎以衔初生时，星家推算八字中缺水，或谓其太夫人曰：鈥湵亓钚《�在渔舟上乳养百日以补之。鈥澞苏僖挥嫒烁荆�畀其钱米，寄养百日。及中状元归，侍郎忽念此妇养育之恩，使人踪迹之，其妇尚在，年七十余矣。招致家中，向妇四拜，不数日此妇病，乃送回即死，咸以为折福所致云。

　　◎樟柳神

　　星命之学，自古传之，而绝不可解者，年用夏正，而月首寅日用周朔，而时起子也。宋储泳《祛疑说》曾辨之，究未明晰。且年月日时相同者，而富贵贫贱各异，又何说焉？于是看五星辨分野，说愈歧而术愈谬矣。然而巫蛊压胜，皆用本人生命。今吴、越间有所谓沿街算命者，每用幼孩八字咒而毙之，名曰樟柳神，星卜家争相售买，得之者，为人推算，灵应异常，然不过推已往之事，未来者，则不验也。乾隆甲辰七月，有邻人行荒野中，闻有小儿声，似言奈何，倾听之，又言奈何，乃在草间拾得一小木人，即星卜家之所谓樟柳神也。先兄柏溪见之，持归戏玩，留家两三日，诸小儿皆不安，或作寒热，或啼哭不止。先君子曰：鈥湸瞬幌槲镆病ｂ�澦倩怪�，安然如故。

　　◎治贼

　　盗贼横行，捕役庇纵，最为里阎之害，而杀人放火，奸宄百出，亦因此而生焉。是皆地方官平日不能留心，视为无甚要紧，以至酿成大案，比比是也。余友陈春嘘名昶，以举班大挑得知县，分发浙江。其令桐乡时，独坐二堂饮酒，捕偶获一小贼来，问之，无有实供。令含笑自若，谓贼曰：鈥溔昴芤�酒乎？鈥澰唬衡�溎堋ｂ�澦齑鸵跃剖�杯，贼醉矣。复问之：鈥溄�石门县有棉花案半年未破，汝知之乎？鈥澰粼唬衡�湻切〉牡亟纭ｂ�澊盒暄仍唬衡�溔辉蛉甑亟缭诤嗡�？鈥澰舴炙瞪趺鳌Ｓ衷唬衡�溔晡延腥舾扇耍库�澰舨豢纤担�令大怒，示以刑，贼惶遽，遂招三处，即乘夜亲率捕役民壮四十余人，以此贼为眼目，一夜中获数窝，得三十余贼，起赃无算，讯之连破十三案，棉花案亦与焉。春嘘令桐乡二年，境内肃清，可以开门过夜。近有周太守名焘者，为通州知州时，每获一贼即断其脚胫。有一贼甚强项，谓刺史曰：鈥溞〉淖鲈舳嗄辏�亦颇知读《大清律例》，割脚胫在何条例？鈥澲苄υ唬衡�溔暄陨跏牵�惟吾亦问汝，三百六十行，行行吃饭着衣裳，汝在那一行？鈥澰艨卩洌�遂割其脚胫。众贼闻之皆逃散，士民感德。

　　◎琴心曲

　　嘉庆丙辰八月，余在两浙转运使幕中，十五日夜与许君春山、孙君复初携古琴茶具出涌金门，泛舟西湖，小泊圣因寺前。于时已二更余，万籁寂然，月明如昼，因命篙师烹茶，余抚琴作数弄，忽有两女子着碧罗衫，挽堕马髻，容仪不凡，翩翩从柳影中来，窃听者久之。余与春山、复初皆肃然，不敢问讯，究不知是仙是鬼也。其明年春，偶过陈雪樵寓斋，晤陈云伯，挑灯夜话，为述其事。云伯赋《琴心曲》云：鈥溨榱眥宀卒}地春灯红，主人醉客邀春风。团?明月夜三五，一庭花雾香??。座中惨绿江南客，携琴独坐花间月。自谱新声信手弹，细将旧事重头说。兰桡双桨去年秋，曾向西湖载月游。红豆低吟波渺渺，白?间采水悠悠。高城夜静沈鱼钥，桂花流影惊飞鹊。佳客相逢得许衡，词人更复招孙绰。片片流云送画桡，高楼何处夜吹箫。回环梵宇排三塔，指点苏堤认六桥。银浦无声沈万籁，宾朋连衤艺邀情话。风月无边明远诗，湖山如此华源画。午夜无声月满天，一声柔橹破孤烟。秋江三叠临风弄，欲托琴心问水仙。红墙隐隐离宫近，楼台金碧琉璃映。秋花深锁六宫间，夜乌梦稳双堤静。玉宇高寒展画图，此身濯魄到冰壶。夜山如影人声寂，瑟瑟西风瘦绿芜。忽闻笑语花间出，两美双双堤上立。顾影低回若有情，月华如水秋衣湿。对此苍茫百感生，凭将幽意托瑶琴。冰弦掩抑焦桐语，写尽相如曲曲心。最怜此际情难识，半是踌蹰半怜惜。人影遥随花影流，芳心暗与琴心合。罗带风飘云鬓斜，分明咫尺隔天涯。空教绿绮怜君意，何处红楼是妾家。苦向篙师详姓氏，曲中暮雨依稀是。衣香人影最魂消，一叶扁舟归去矣。此时珠斗影阑干，囊住龙腰不再弹。独对银蟾愁不语，夜潮声急海门寒。归舟载取新愁重，玉钗惆帐墙东宋。天风环?荡余音，残灯红晕芙蓉梦。梦魂仿佛向瑶台，依旧明妆约步来。凉月影中情缥缈，万花深处意徘徊。花前月下还相见，分将团扇遮娇面。自言天上谪仙人，谢君深意空留恋。鸡声喔喔动晨光，一枕游仙未许长。自写新词怜蛱蝶，空将锦字托鸳鸯。从此段家桥畔路，愁过当时鼓琴处。满地苔钱燕子飞，桃花门巷迷崔护。屈指相思秋复春，镜中眉黛画中身。只应一片西冷月，曾照微波解佩人。我闻此言重太息，世间万事空陈迹。花月姻缘事有无，情禅参破成鸿雪。我亦人间有半生，花前曾解唱双行。月中人去琴声悄，一曲长歌万古情。鈥澊耸�刻入《碧城仙馆集》中。

　　◎唐竹庄

　　吴门唐竹庄名景煌，本富家子，因家事中落，为人贩买人参，往返沈阳者凡数次，而好为诗，著有《出关诗草》。《出塞》云：鈥溓�车出边塞，天地何茫茫。四顾不见人，千里尘沙黄。横视一气中，山海交青苍。北风裂地来，沙砾皆飞扬。严阳盛寒气，白日无晶光。坚冰不可渡，驽马停仿徨。区区衣食事，驱我适远方。白云自南来，浩然思故乡。鈥潯堆嗵ɑ彻拧吩疲衡�溒锫沓鲈督迹�落日天苍皇。经过碣石馆，不见燕昭王。市骏得国士，报齐辟土疆。迨后六国衰，全秦独横强。丹虽寡谋识，激烈志慨慷。脱不披逆鳞，燕亦终沦亡。至今易水上，风色犹悲凉。遥遥建国始，布政流风长。召伯有余烈，吾其思甘棠。鈥澅柿ι蛐郏�直接汉、魏，非抽黄对白家所能道也。《登澄海楼》云：鈥湹酱顺こ蔷。�洪波入杳冥。百蛮分岛屿，一气混空青。故土思南国，高楼俯北溟。何当趁风色，万里独扬ぎ。鈥潯抖绕嗷塘胫辽胶９赝�长城》云：鈥湶呗砹朐聘撸�关门倚石牢。千峰蟠朔漠，一线走临洮。楼角侵边色，城根撼海涛。每怀今古事，不尽水滔滔。鈥潯断�征》云：鈥溗嗨嘟湔靼埃�苍苍夜色阑。草枯风力劲，林静月光寒。边柝宵争发，霜钟晓未残。关心长路客，于役敢求安。鈥潯锻局泻�食》云：鈥満�食青山下，莺花客路稀。云阴低古戍，柳色上征衣。墟落新烟起，溪桥夕照微。那堪逢令节，游子未忘归。鈥潯兜翘┥健吩疲衡�溋檎蚨�邦望秩崇，岩岩岱岳荷神功。阴阳混合三元上，齐鲁青苍一气中。碣石烟横霄汉紫，扶桑日曜海涛红。蓬莱宫阙分明近，抗手群仙欲御风。鈥潯渡胶９亍吩疲衡�溞酃靥亓⑹僻�ヴ，东北封疆此郁蟠。匝地海声腾朔漠，极天山势控辰韩。龙沙积雪三边白，雁迹风高万里寒。牢落长征豪气在，重来跃马问登坛。鈥潯都�林感怀》云：鈥湷�朝静对吉林峰，迢递音书意万重。知己向谁寻鲍叔，小人有母愧茅容。心依羌笛三边月，梦绕江枫半夜钟。乡土不同时物换，一樽浊酒度严冬。鈥澖钥犊�激裂之音。

　　◎牛次原

　　天津牛次原，名坤中，嘉庆己未进士。乾隆壬子，余初入京师即识之，貌不甚扬，而聪明绝世，广于交游，偶作诗亦清新可喜。尝记其《临清即事》一首云： 鈥溂甘鞔寡罟俚佬保�不成村落野人家。偶从三尺竹墙里，时露一枝山杏花。昼永人稀初叱犊，陇深麦浅不藏鸦。仲春天气寒犹峭，想得江南摘早茶。鈥�

　　◎丧子

　　顾南雅学士视学锟侥希�忽丧其子，至于痛哭不辍，废寝忘餐。余作诗慰之云：鈥溚鲅虻辈估危�丧马勿轻逐。君是南国才，岂效西河哭。不见东家翁，有子俱碌碌。不见西家子，虽多何足齿。酒囊饭袋奚以为，臧获舆台亦如此。人生扰扰无彭殇，直是一梦炊黄粱。百年长作牛马走，促促总为儿孙忙。吁嗟乎！多男多累何时了，有子不如无子好。东门不哭增离忧，伯道无儿少烦恼。我闻青丘言，君应传真诠。恶儿亦何须？愿得一子贤。无灾无悔到卿相，昂然直上青云巅。鈥�

　　◎言过其实

　　赞美之辞，往往言过其实，东坡与米元章书云：鈥湺滥钗嵩�章迈往凌云之气，清雄绝世之文，超妙入神之字。鈥澯喙墼�章《露筋碑相论》及五七言诗与其平时笔札，殊无过人处，今人但重其书法之神妙，不暇计其诗文之工拙也。元晖尤逊乃翁，其奉敕审定晋、唐名人墨迹，不过但书右某人书、臣某鉴定恭跋数字，从无一字论断，亦无一字考订者，乃知古人赞美不可尽信，东坡赞人尚如此，何况他人耶？

　　◎沧江虹

　　沧江虹，扬州阮云台宫保坐船也。壬午六月，陛见出京，道出千阝上，乘沧江虹直达洪都，时宫保为两广总督，舟中赋诗云：鈥溈墒墙�天夜夜虹，蒲帆一路月明中。开窗远接沧浪水，捩柁初回舶?卓风。银汉微明低入海，匡庐深碧上连空。米家书画寻常事，莫与雷家剑气同。鈥澥悄昃旁拢�余于役金陵，亦乘此船，宫保是诗尚在篷板上也。又书四绝句于后云：鈥湽蚁�沧江正好风，举头西望水连空。柁楼喜读新诗句，知是米家贯月虹。鈥濃�溋桨端パ钏�一湾，苍苍都是六朝山。古来无数兴亡事，尽入寒涛暮霭间。鈥濃�溝粝袈�荻已深秋，我比芦花亦白头。三十余年如一梦，也将旧事付东流。鈥濃�溨傅憬鹆昊拔羰保�白云红树最相思。故人犹有何戡在，书寄羊城开府知。鈥�

　　◎陈疋吾

　　陈疋吾名格，前工部尚书文和公五世孙，少工诗，稿多散失，只记其《感怀》云：鈥湽鸹ㄏ憷渎痘�新，小院秋风伴客身。料得今宵明月下，一家团坐说征人。鈥� 《留别》云：鈥溎�向临岐折柳枝，柳枝原不管相思。人生难得惟知己，天下伤心是别离。鈥澖悦睢�

　　◎浮签

　　蒋砺堂相国以乾隆四十三年入泮，时方十龄，后中乡榜，成进士，入翰林，至道光五年大拜。偶于旧簏中检得童子试卷，上浮签一纸云：鈥溄�攸?，年十岁，镶蓝旗，金文渊佐领下，身小，面白无须，习《易经》，坐东文场余字第二号。鈥澣�十三字。按此号在聚奎堂后，会经堂席舍中也。次年丙戌，适典试礼闱，复得至会经堂，此纸之出，若为之先兆者，相国因嘱顺天府学官将是年满洲、蒙古、汉军同进诸生名，注明旗籍，汇为一册，装池而什袭之，而请曹卢英诸相国题诗，一时和者甚众。其明年丁亥，相国出为两江总督，是时延州张芥航先生为南河河帅，亦赋七律四章云：鈥溚�子抡科肇有唐，羌无故实隶青缃。词林此日添佳话，名纸多年?古香。身小已凝公辅器，文成知噪凤鸾翔。十龄集泮何劳羡，不朽勋犹纪太常。鈥濃�溌诟笃秸略尢�清，春风桃李又持衡。捡来故纸呈符谶，抱得初心答圣明。旧地会经身再到，髫龄谈《易》客皆惊。蝉联科第看双凤，早注余庆作瑞征。鈥濃�湺�八春秋迹已陈，当时片楮亦堪珍。?持可但同螖<角?>，呵护端疑有鬼神。淡墨填将年贯备，锦缇装就色香新。朱文记录皆名贵，郑重留题老健身。鈥濃�湼�凭若个话前游，九十人中第一流。苦忆主司衡鉴好，也教同学姓名留。秀才本色基台鼎，元老深情托倡酬。谁续摭言须记取，宗臣韵事足千秋。鈥�

　　◎艳雪山房稿

　　小湘公子名文?享，内府正黄旗人，以玉牒馆议叙得知县，未补缺。道光己丑岁，始出京师，省其尊甫监督公于淮上。时余在袁浦节署遇之，尝以所著《艳雪山房稿》见示，《从戎曲》云：鈥溣衩殴叵乱�葡萄，霜气棱棱逼战袍。醉后浑忘家万里，枕戈笑看月如刀。沙场白骨积成山，二十从戎老未还。夜半惊闻传羽檄，将军即刻破完颜。鈥澤畹锰迫死指�遗意，能暗用狄青故事尤妙。又《纪梦二绝》云：鈥湸豪葱氖碌确膳福�梦到青溪旧酒楼。满树桃花人不见，斜阳红?英碧波流。鈥濃�溂邪洞寡罘缍�摇，醒时转侧尚魂消。分明记得溪头路，杖策听莺过板桥。鈥澮喔辞逍掠形叮�可补熙朝雅颂之遗。

　　◎题壁诗

　　嘉庆庚年秋，偶过燕子矶山亭，蔓草侵阶，颓垣欲倒，见粉墙上有七绝一首云：鈥湸勾寡盍�碧山嵌，风卷杨花上客帆。燕子无家飞不起，半江丝雨湿春衫。鈥澓笪扌彰�，不知谁作。隔三四年复过其处，则修葺一新，此诗尚未抹去，岂圬者亦知诗耶。

　　有人过邯郸，见题壁云：鈥溕�死世间原草草，功名梦里太??。不知归去沧江上，醉倒花香鸟语中。鈥澯志┛谔獗谠疲衡�溌�篷飞雪觉春寒，怪底停舟缩颈看。似此风波公暮渡，不如归去老江干。鈥澚绞�皆用不如归去，可见出门者有何意味，而必欲朝秦暮楚何耶？清江浦已近东省，凡小民庐舍大半皆以芦荻为之。道光辛卯岁四五月大雨，平地水深三尺，民房半皆漂没，有旅客题壁云：鈥溍し绻掷鋈兆莺幔�纸阁芦帘拽水行。堪笑主人同客窘，一时携手入愁城。鈥澛迷⒅�苦如此，尤不堪以一日居也。高季迪诗云：鈥湼焕喜蝗缙渡伲�美游不如恶归。鈥澘晌�久客者诵之。

　　题壁诗鲜有佳者，有《不寐诗》云：鈥溡褂篮�偏觉，迢迢送远更。朔风何凛冽，残月转凄清。失学羞言禄，无田莫问耕。晓来翻欲卧，曙色半窗明。鈥澏疗涫�全是天籁，后题秋舫山人，不知谁氏。

　　◎释道诗

　　释、道诗最易工，何也？以其所居境界清闲，力学甚易也。亦最难工，何也？自幼披剃即读经忏，谁能以经史子集贯于胸中哉！若读书人半路出家，自有不得已之事，即有一、二诗篇亦必写其牢骚抑郁，而终非释、道之诗也。记目存和尚题《张忆娘簪花图》云：鈥溗�年得入维摩室，不许簪花许散花。鈥澞宋�得体。若祥上人之鈥溗�藻半浮苔半湿，浣纱人去不多时鈥潱�佛裔之鈥溣阋嗔�侬水中影，误他争唼鬓边花鈥潱�句虽新，乃色鬼语，尚得为释、道耶？

　　有青螺庵客僧名量周者，貌甚恶俗，惟念佛而已。一日有诸名士集庵中作诗社，赋梅花诗，轻视此僧不之顾。量周忽技痒，求分韵得音字云：鈥溂副凰�侵与雪侵，孤根留得到而今。谁于冷处垂青眼，只合空山抱素心。茅屋风高门正掩，板桥冻折路难寻。棱棱莫谓无相识，曾有何郎为赏音。鈥澲蠲�士皆垂头丧气，为之搁笔。

　　余偶见禅鉴僧《咏四皓》云：鈥溡蚯厣�白发，为汉出青山。鈥澮涣�甚妙。又墨禅师《盘山诗》云：鈥溡荒穸楹�翠，千峰明夕阳。鈥澛」馐Α都淳啊吩疲衡�溗�绕柴门碧，花欹钓槛红。鈥澯帧队旰蟆吩疲衡�湻嫡找惶跸�畔路，晴云几叠画中山。鈥澖陨�道中不可得之句也。

　　◎闺秀诗

　　沈佩玉夫人，叶中丞世倬孙媳，克昌孝廉室也。有《月下睡起》云：鈥滘艘魃钜乖拢�人卧一庭花鈥澥�字，颇为士林传诵。又云：鈥溗谋诔嫔�秋已老，半窗月色夜如年。鈥潯肚迕饔谢场吩疲衡�溩呗砺访院煨佑辏�啼<羽鸟>声断绿杨烟。鈥�

　　虞山女史邵秋士名广仁，五六岁时，祖母苏太恭人授以诗，即能吟诵。后归仁和家小谢廷?良，为谢庵吏部之媳，卒年二十六。有《咏白秋海棠》云：鈥溝蟹考偶叛谥孛牛�相伴冰肌玉一盆。凉月西风成独对，花光人影共消魂。颇多惨绿凄清态，绝去嫣红点染痕。妆阁不须银烛照，斜阳亭院未黄昏。鈥澨饣浦僭颉痘诖嬲�诗稿后》云：鈥湶湃コ钅в植∧В�诗人心力渐消磨。才如李贺天还忌，哭比唐衢泪更多。入坐无言惟懒慢，挑灯有得费吟哦。吾家衣钵相传后（自注：仲则先生曾受业于先伯祖叔宣公），彩笔从今叹逝波。鈥澲�有《吟秋阁遗稿》，吴山尊学士为之序。

　　吴筠字湘屏，号畹芬，上虞学博吴竹溪季女，适嘉兴李杏村孝廉贻德。杏村好学，擅诗歌，畹芬相与唱酬，常欲出杏村上，有句赠杏村云：鈥溋�絮因风传谢女，梅花何福作林妻。鈥澠浞缰驴上爰�也。

　　余以癸酉年春卜居翁家庄，相传为翁司寇叔无旧宅也。尝作七律四首自写胸臆，一时和者至数十家，字字珠玑，不能尽录。周勖斋太守押门字韵云：鈥溣萆焦绑饲嘌游荩�春水如油绿到门。鈥澰�茂才治押仙字云：鈥湶磺笪糯锬�非福，得聚妻孥便是仙。鈥澫�上舍世楠押肩字云：鈥溎�将清福看如水，好去红尘息此肩。鈥澇律仙徼洗�?介云：鈥溤鼐贫ǘ嗳宋首郑�司花应遣鹤看门。鈥澯衷疲衡�溡逊晔宥人纪断剑�乍见洪?笑拍肩。鈥澖悦�句也。惟第一首悲字最难押，如王艾轩之鈥湹猛晏�璞非容易，一琐名缰便可悲鈥潱�袁茂才之鈥溓疔执有娜菸依粒�烟花过眼替人悲鈥潱�俱妙。陈柘慈为伯恭学士之长君，其夫人王氏名昆藻，号绮思，华亭人，所和四首，尤为绝妙，附录于此。其一云：鈥溔砗炱嗣娓春挝�，收拾归心上钓丝。已卜莺迁酬燕喜，何劳鹤怨与猿悲。高情陶令营三径，妙喻庄生恋一枝。看尽稻花香十里，耦耕生计未嫌迟。鈥澠涠�云：鈥溦褚虑ж鸪芡铰郏�占得临溪郭外村。岂为逃名辞越水，偶因长啸寄苏门。缓歌漫吊前朝迹，风雅能归异代孙。定有新诗吟白?，清樽檀板付桃根。鈥澠淙�云：鈥溞∽∥庵懈粢磺剑�僦居何幸近华堂。花开绮陌青春短，燕蹴晶帘白日长。落纸乍惊诗笔健，当歌不厌酒杯忙。请看衮衮登台者，可有闲情把玉觞。鈥澠渌脑疲衡�湶琶�夙昔动幽燕，瞥眼星霜历廿年。笔阵钟王无敌手，谈锋荀陆本齐肩。早趋朱邸称词客，晚卧沧江作散仙。最是撑肠五千卷，一瓯茶熟正高眠。鈥�

　　沈采石夫人名?，嘉兴人，父山渔明经，讳光春，故禾中宿学，著有《醉墨斋诗集》。母许氏讳英，号梅村，著有《清芬阁吟稿》。采石少学诗于明经，旋学画于母氏，而又与其弟西雍太守相切磋，一时有左太冲、贵嫔之目，著有《白云洞天诗》一卷。《出塞曲》云：鈥満和醪磺嵴剑�命将守塞口。行行日已远，夜夜惊刁斗。丈夫重意气，君恩故难负。日落尘沙昏，身当三军首。大破强胡胆，执馘献我后。功绘麒麟阁，名垂千载后。鈥潯吨行怂慕�歌》云：鈥溨行擞兴慕�，韩岳乃可称。张刘何为者，而亦居其名。张骄刘惰不足道，握兵乃比韩岳早。韩岳自是生死臣，金牌痛哭骑驴老。图其像者刘松年，笑他亦厕韩岳间。此图传之万万古，论功论罪俱昭然。吁嗟乎！张刘地下如有知，请看灵岩西湖两墓。鈥潯抖ü�元勋碑题刘阮入天台图》云：鈥溩龅缴裣杀阌星椋�会仙石上订三生。重游未必来时路，几树桃花照眼明。鈥潯洞河巍吩疲衡�溨�我春游天乍晴，鸟啼花落踏春行。云山佳处真如画，一幅生绡写不成。鈥潯段帕谇�》云：鈥湼枭�宛转是谁家，自启珠帘月半斜。听到四弦凄绝处，一庭银海浸梨花。鈥澖悦睢�

　　李?字瑶圃，嘉兴人，明经李金澜姊也。适同里太学生张芝梁，芝梁贫不能治生，终年馆于外。瑶圃亲操井臼，奉姑教子之外，辄喜吟咏，著有《倚阁吟》百余首。嘉庆戊辰正月，忽有《别外子诗》云：鈥溫υ仂囱呜ュ２矗�一宵风雪了因缘。鈥澥窍λ馈�

　　虞山王云上名岱，能诗，家素贫，常出门负米。其夫人席氏亦工吟咏，有鈥湷盍�双鬓改，贫觉一身多鈥澲�句，传诵艺林。

　　合肥女史赵景淑，字筠湄，少有夙慧，喜读书，尝集古今名媛四百余人，各为小传，题曰《壶史》。又著《香奁杂考》一卷，征引详博，至于韵语，特其余事耳。其论本朝诗则取王阮亭、李丹壑一派，而不喜明七子，辄效李长吉，盖天性然也。记其《舟中闻雁》一首云：鈥滆蘼ゲ幻潞�灯挑，愁听征雁声嗷嗷。西风穿林霜月小，北斗插地秋天高。羁臣海上魂应断，独客天涯渺河汉。只有渔舟自在眠，空江影落寒星乱。鈥澯帧逗�上吊韩蕲王》云：鈥溇�相筹边只议和，北来鼙鼓震关河。小朝已定红羊劫，大将空悲白雁歌。三字狱成同调少，两宫雠在痛心多。江山满眼都残阙，忍向西湖策蹇过。鈥澘犊�沈雄，能写出蕲王一生心事。则又绝去阮亭蹊径矣。没时才廿四，尚未字人，惜哉！

　　蒙城张丽坡将军好风雅，尝为江苏抚标中军参将。有女公子名襄号云裳者，年十余龄即能诗，不三四年著书盈尺矣。有《锦槎轩诗集》十卷，各体俱备。《拟古别离》云：鈥溎�漠塞上云，渺渺榆林树。青山几万重，一别从兹去。前程尚模糊，安问归时路。风雪满征衣，今宵宿何处？鈥潯队紊健吩疲衡�溨傅闱嗌焦�，真堪作画图。心随流水逝，目送片云孤。树色分朝暮，山光乍有无。归来忘远近，喜不藉人扶。鈥潯赌庠来蠼�军钟琪奉诏起征金川留别故人之作》二首云：鈥溛葱砩硐兴�石间，九重恩诏起衰颜。蒋侯已拟长开径，李广无端又出山。老别那能期后会，壮行原不计生还。却怜旧雨纷纷集，乱树寒云拥剑关。鈥濃�溦�抛钓艇脱羊裘，共唱阳关赋远游。怜我已成强弩末，感君还望大刀头。牙旗影落边城月，筚篥声高绝塞秋。此去百蛮应见笑，邯郸梦里又封侯（公常有句云：只因未了尘寰事，又作封侯梦一场）。鈥潯洞喝障芯印吩疲衡�溕罟朊味趟加朴疲�为怯春寒懒下楼。自笑年来娇养惯，满帘红日未梳头。鈥澠哐匀纾衡�湸┰乒呶杷�龙剑，踏月能开十石弓，卷起湘帘看宝剑，烧残银烛读阴符。鈥澗阌写┰屏咽�之声，真将家子也。

　　自古妇人工诗画者甚多，而能评论古今作诗话者绝少。如皋有熊澹仙夫人者，名琏，苦节一生，老而好学，尝著诗话四卷。其略云诗本性情，如松间之风，石上之泉，触之成声，自然天籁。古人用笔，各有妙处，不可别执一见，弃此尚彼。又云诗境即画境也。画宜峭，诗亦宜峭，诗宜曲，画亦宜曲，诗宜远，画亦宜远，风神气骨，都从兴到。故昔人谓画中有诗，诗中有画也。澹仙诗词俱妙，出于性灵，题黄月溪《乞食图》云：鈥溙镌暗淳」式幌。�舞榭歌筵一梦非。未必相逢皆白眼，凭他黄犬吠鹑衣。鈥澖杼夥⒒樱�骂尽世人。澹仙又有感悼词数十首，集曰《长恨编类》，皆为闺中薄命者作也，未能全录，兹仅记其题辞。《金缕曲》一阕云：鈥湵∶�千般苦，极堪哀生生死死，情痴何补？多少幽贞人未识，兰蕙香消荒圃，埋不了茫茫黄土。花落鹃蹄凄欲绝，剪轻绡那是招魂处，静里把芳名数。同声一哭三生误，恁无端聪明磨折，无分今古。怜色怜才凭吊里，望断天风海雾，未全入江郎《恨赋》。我为红颜频吐气，拂霜毫填尽凄凉谱。闺中怨，从谁诉？鈥�

　　吴藻字?香，仁和人，著有《?香词》，长短调俱绝妙，实今之李易安也。记其有《虞美人》二阕云：鈥湻玟舭顺吡徵缯梗�午睡何曾惯？自煎汤药倦摊书，长日如年强半病消除。绿沈瓜是清凉饮，热恼须臾尽。斜阳偏到小窗红，争得阶前添种碧梧桐。鈥濃�溝�窗睡起帘初卷，十指寒如剪。昨宵疏雨昨宵风，无数海棠摇得可怜红。分明人也因花病，几度慵看镜。日高犹是不梳头，只听喃喃燕子话春愁。鈥潯肚迤嚼帧范�首云：鈥溡煌タ嘤辏�送了秋归去。只有诗情无着处，散入碧云红树。黄昏月冷烟愁，湘帘不下银钩。今夜梦随风度，忍寒飞上琼楼。鈥濃�溚渫湓伦樱�偏照深闺里。病骨阑珊扶不起，只把纱窗深闭。几家银烛金荷，几人檀板笙歌。一样黄昏院落，伤心谁似侬多。鈥澘上爰�其心事矣。?香尤多颖悟，心境甚达，记其《金缕曲》后半首云：鈥溞那榻ゾ踅穹亲颉？赐デ安泻炻�地，又添离索。狼藉胭脂香粉散，多半隔宵风恶。因悟到人生荣落，回首繁华原若梦，再休提我命如花薄，茵与溷，偶然错。鈥澏林�令人下泪。

　　任蕴昭字梦檀，嘉兴人，生数月而孤，六岁复失恃，育于祖母姚。幼聪慧，耽书史，倚两姑习女红，分题拈韵，调笑为乐。年十九嫁同邑诸生陆少枚颐高，其于归时有《别两姑诗》云：鈥湻质指魑扪裕�惟有泪如雨。寄语世间人，生男莫生女。生男离别少，生女别离多。鼓吹喧满堂，行矣将如何？鈥澠挠泄爬指�音节。少枚游学广陵，梦檀食贫自若，不数年而没，年二十七。

　　毕秋帆先生购得朱长文乐圃不过千金，没后未几，有旨抄其家产，园已造为家庙，例不入官，一家眷属尽居圃中，近亦荒废不治，无有过之者。有女史胡智珠题壁一绝云：鈥溓宄厍褪�古亭台，深锁园扉昼不开。此日恰逢摇落后，花时悔我未曾来。鈥澲侵橛钟小队讲隙埂吩疲衡�溁�开低傍麦畦边，面面匀圆结实鲜。且喜尝新共樱笋，正当四月养蚕天。鈥潯兜泼沾省吩疲衡�溞刂胁槐囟嗍榫恚�只要聪明悟得来。鈥澆患床焕耄�清新有味，其女淑慧，号定生，亦能诗。

　　国初王文简公尝为扬州推官，提唱风雅，极一时之盛。后卢雅雨先生为两淮转运使，在平山堂筱园筑三贤祠，以欧、苏两文忠配以文简。四方游客，每来谒祠，辄有议论，以文简尚不称与欧、苏同祀也。近复移三贤祠于桃花庵，又以汀州伊墨卿太守附入为四贤者。嘉庆己卯六月，有莲因女史过祠下，题壁云：鈥溗�人于此祀三贤，风雅骚坛有后先。堪笑扬州花月地，不知水部与樊川。鈥澯镏写�刺，颇见心思。

　　◎做诗阿娘

　　长洲蒋竹浦封翁尊慈陈太淑人用一妪，素不识字，而喜吟诗。时赠公容斋暨其兄辛斋两先生埙篪唱和，殆无虚日，此妪每从门屏窃听，有明白易解者，辄记不忘，久之亦能自为诗。《中秋无月》云：鈥溩钆轮星锓缬昀矗�人家伫月尚徘徊。七龄小姐痴憨甚，拜祝天门两扇开。鈥澯锰迫似呃团�子赋诗事，尤典切。后辛斋以病废，长卧床褥，知妪能诗，召而询之。适榻前有佛手柑二枚，置于几上，指以为题，妪应声云：鈥準�指拳拳不肯开，掌中定捧寸珠来。何缘得近诗人榻，香气还宜问蜡梅。鈥澥庇墟久�蜡梅者，亦侍于旁，盖戏之也。辛斋为之叹赏，给以吴绫一端，笑谓容斋曰：鈥湸隋�可匹郑婢。鈥澇跽�中婢仆素轻妪，以为痴，及见主人优礼，咸呼之曰鈥溩鍪�阿娘。鈥澃⒛镉钟芯湓疲衡�湺潦榕瓮�为官早，毕竟为官逊读书。鈥澮嗝睢�

　　◎穆庆能为骈体文

　　嘉庆初，吴门蒋氏玉照堂有小仆穆庆者，喜为骈体文，许穆堂侍御偶过其家，闻鹦鹉能言鈥湸喝涨绾停�新莺百啭；秋风萧瑟，病蝶孤飞。鈥澭�之，乃穆庆所撰也。

　　◎优伶能解韵语

　　近日优伶中亦有能解韵语者，陆畹卿云：鈥溡魇�忘月出，弄酒喜更长。鈥澟擞沉�云：鈥湷钪廖鸥杞猓�花开晤别难。鈥澒巳厍湓疲衡�溔漳貉锉奁Ｂ砭耄�更深击柝素娥来。鈥澯猩蛭恼裾撸�曾搭集秀班，能书，仿松雪《天冠山诗》，尤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