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辽宋夏金时期造纸

　　辽宋夏金时期的印刷业极为发达，对于纸张的需求大为增加，因而促进了造纸业的发展。这一时期是造纸业发展的鼎盛时期，中国古代造纸技术获得了全面的提高，尤其是竹纸兴起，其制造技术日臻成熟。此外，还发明了多种造纸新工艺，创制了一些为当时和后世所称道的名纸，纸的用途也更加广泛。

　　竹纸

　　竹纸的兴起及其制造技术的成熟，是宋代在造纸方面的重大成就。竹材质地坚密，结构复杂，要将其中的茎秆纤维分离出来作为纸料，其难度是相当大的，因此用竹造纸也比较晚。竹纸究竟起源于何时，学术界迄今尚无定论，主要有东晋和唐两说。宋代赵希鹄《洞天清录集》提到：鈥湺�王（王羲之、王献之）真迹，多是会稽竖纹竹纸。鈥潯对霾故吕嗤潮唷吩亓合糇恿荚�提到张茂作箈纸，据考证，箈即嫩竹，等等。这是主张竹纸始于东晋的基本文献依据。但不少学者对此有异议，认为这些说法并不可靠。唐代关于竹纸则有可信的明确记载，如李肇《国史补》卷下载有鈥溕刂�竹笺鈥潱�段公路《北户杂录》提到睦州（今浙江淳安西）所出之鈥溨衲ぶ解�澋取＝�年一些纸史专著引用北宋苏轼所说：鈥溄袢艘灾裎�纸，亦古所无有也。鈥澔蛉衔�这种说法与史实不符，或认为这说明竹纸在当时还是一种新事物，对其渊源尚缺乏了解。实际上，苏轼的原话是：鈥溛羧艘院Ｌξ�纸，今无复有，今人以竹为纸，亦古所无有也。王逸少竹叶帖，长安水丘氏传宝之，今不知所在，三十年前见其摹本于雷寿。鈥澯缮舷挛目杉�，竹叶帖是在竹叶上书写的，鈥溡灾裎�纸鈥澋敝钢褚叮�将其解释为竹纸，显然是望文生义而造成的误解。北宋前期竹纸产量也许还不大，但并不鲜见，如有文献记载王安石好用小竹纸，士大夫翕然效之，等等。

　　北宋初期所造竹纸比较脆弱，质量较差。苏易简《文房四谱路纸谱》说：鈥溄窠�浙间有以嫩竹为纸。如作密书，无人敢拆发之。盖随手便裂，不复粘也。鈥澆滔濉段姆吭悠馈芬菜担衡�溛岢⒔�所部不得辄用竹纸，至于狱讼未决而案牍已零落，况可存之久远哉！鈥澱庵智榭霰砻鞯笔敝裰街圃旒际趸共怀墒欤�其生产工艺仍在不断的改进之中。著名书法家米芾曾在《越州竹纸诗》中写道： 鈥溤襟尥蜩迫缃鸢妫�安用杭由与池茧鈥潱�说明竹纸质量有所提高，甚至超过了杭郡鈥溣扇�鈥澓统刂葩�溂胫解�澋绕ぶ健Ｋ�在《书史》和《评纸帖》中还提到，他在50 岁时始用竹纸作书，并曾亲自捶打加工竹纸，鈥溣璩⒋吩街瘢�光滑如金版鈥潱�鈥準�日数十纸鈥潯３聵�《负暄野录》卷下说：鈥溄裨街�竹纸，甲于他处。鈥澵呦�竹纸更是名满天下，施宿等《嘉泰会稽志》提到：鈥溔唤穸乐裰矫�天下，他方效之，莫能仿佛，遂掩藤纸矣鈥潱�鈥溨裰缴掀酚腥�，曰姚黄，曰学士，曰邵公，三等皆佳鈥潯Ｕ庑┘窃乇砻鳎�南宋时期竹纸制造技术已经成熟，并且制出质量上乘的著名品种，这是我国造纸术的重大进展。当时竹纸的产量也很大，以致超过了其他纸种，成为图书典籍、官府文牍和私家信笺等的主要用纸。

　　辽宋夏金时期竹纸的主要产地有浙江、福建、四川、江西、广东、湖南、湖北等省，其中尤以杭州、建阳、成都（双流）等地的竹纸生产最为发达。关于竹纸的生产工艺，宋代文献中仅有一些零星的记载，如南宋陈槱提到： 鈥溣治馊巳≡街瘢�以梅天水淋，晾令干，反复捶之，使浮茸去尽，筋骨莹澈，是为春膏，其色如蜡。鈥潰僬舛位吧婕把∪≈窳稀⒘芩�浸沤、加工捶洗等工序，但其记述较为简略，且非造竹纸的全过程。直到明代宋应星《天工开物》鈥溕鼻噔�澠�才有关于竹纸制造技术的详细记载。

　　造纸新工艺

　　这一时期的造纸原料，除竹子外，还有树皮、麻、藤、麦秆、稻草等。以楮、桑等抄造的皮纸在产量上仅次于竹纸，居第二位，藤纸则因资源有限而逐渐被淘汰。此外还有竹、树皮及竹、麻的混料纸，以及利用废旧纸张经处理回槽并掺入新纸浆所造的鈥溁够曛解�澋取�

　　这一时期在造纸工艺方面也有不少新的发明和改进。如元费著《蜀笺谱》提到四川锦江旁以纸为业者说：鈥溄�旁凿臼为碓，上下相接。凡造纸之物，必杵之使烂，涤之使洁，然后随其广、狭、长、短之制以造。鈥澯盟�碓舂捣纸料可节省人力，提高工效，保证质量，是造纸技术的一项重要革新。在我国，水碓古已有之，一般用于舂米，到元代王祯《农书》还介绍了更为先进的连机碓。上述引文虽出自元人作品，但一些纸史论著认为宋代已用水碓捣纸，这是有道理的。20世纪60年代，有学者到我国南方进行调查，发现当时有些地区仍将水碓用于造纸。

　　向纸浆中添加某些植物粘液作为造纸悬浮剂，对改进纸张质量具有重要作用，是反映造纸技术进步的一项重要新工艺。我国古代曾将这类植物粘液称为鈥溁�水鈥潯⑩�溨揭┾�澔蜮�溨揭┧�鈥潯Ｎ夜�何时在造纸过程中使用纸药尚不清楚，对此最早的文献记载则见于宋代。如南宋周密《癸辛杂识》提到：鈥湻擦弥剑�必用黄蜀葵梗叶，新捣，方可撩，无则不可以揭。如无黄葵，则用杨桃藤、槿叶、野葡萄皆可，但取其不粘也。鈥澯纱丝杉�，当时最常用的纸药来自黄蜀葵、杨桃藤等植物。在世界造纸史上，使用植物粘液作为造纸悬浮剂当以中国为最早。

　　在宋代，巨幅鈥溒ブ解�澋某鱿郑�也表明了当时造纸技术的进步。宋代以前，长卷之类的长幅巨纸，一般是将一张张小幅纸用由楮树汁、面粉和白芨末制成的浆糊粘连起来的。而在宋代已能直接制造长达3丈至5丈的巨幅纸。苏易简提到：鈥滣稹㈧�间多良纸，有凝霜、澄心之号。复有长者，可五十尺为一幅。盖歙民数日理其楮，然后于长船中以浸之，数十夫举帘以抄之，傍一夫以鼓而节之，于是以大薰笼周而焙之，不上于墙壁也。由是自首自尾，匀薄如一。鈥澇�造这样大的纸张，需要有相应的巨型纸帘、抄纸槽和烘干设备，还要数十人统一指挥，协同动作，其难度是相当大的，其场面也颇为壮观。这充分反映出当时纸工们的智慧和创造精神。这种匹纸产量不高，价格昂贵，使用者较少，但至今尚有样品传世。如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的宋徽宗赵佶草书《千字文》长卷，长达3丈有余，中无接缝，纸面朱地描以泥金云龙纹图案，其制造和加工技巧确实令人赞叹不已。

　　各种名纸和加工纸

　　从五代到辽宋夏金时期，还出现了不少为当时和后世所称道的名贵纸张以及加工特制的纸张。这也是这一时期造纸技术进步的重要标志。

　　五代时最著名的纸是澄心堂纸。鈥湷涡奶免�澪�南唐烈主李昇任金陵（今南京）节度使时的闲居之所。苏易简《文房四谱路纸谱》说：鈥溎咸朴谐涡奶弥剑�细薄光润，为一时之甲。鈥澤蚶ā睹蜗�笔谈》说：鈥満笾鳎ɡ铎希┦保�监造澄心堂纸承御，系剡道其人。鈥澱庵种街矫婀饣�，细密坚韧，质量很好，在南唐时极为贵重，百金难得一枚。梅尧臣在诗中说它鈥溁�如春冰密如茧，把玩惊喜心徘徊鈥潱�鈥溄�南李氏有国日，百金不许市一枚鈥潯Ｃ芬⒊蓟固岬匠涡奶弥降脑旆ǎ衡�満�溪浸楮舂夜月，敲冰举帘匀割脂。焙干坚滑若铺玉，一幅百金曾不疑。鈥澱饫锷婕氨噶稀Ⅳ┝稀⒊�造和焙干等工序，其中鈥満�溪浸楮鈥潯⑩�溓帽�举帘鈥澰蛭�制造澄心堂纸之类好纸的特殊工艺。据蔡襄《文房四说》记载，澄心堂纸产于鈥溄�南池、歙二郡鈥潱�即今安徽南部的黄山市地区，然后将原纸运往金陵进行加工。由于澄心堂纸是一种质量上佳的名纸，所以自宋代至清代均曾有人仿制，颇受书画家的欢迎。

　　宋代最著名的纸当属金粟山藏经纸。浙江海盐西南有金粟山，山下有金粟寺，寺中曾藏有北宋时的大藏经数千轴，其纸每幅背上有小红印记鈥溄鹚谏讲鼐�纸鈥潯Ｕ庵种蕉辔�硬黄类桑皮纸，由数层粘制而成，纸质较厚，无纹理，内外皆蜡，有些类似现在的牛皮纸，而质量远胜之。金粟山藏经纸后来被逐渐盗出，散入民间，剥取为装潢之用，并称为鈥溗渭汊�潯５搅饲宕�，书画家和收藏家多喜用它作为珍贵书画的引首。如周嘉胄《装潢志》说： 鈥溣嘧熬硪越鹚诩恪�白芨糊，折边永不脱，极雅致。鈥�

　　温州蠲纸始于唐而盛于宋，在当时也是一种很有名的高级纸。程棨《三柳轩杂识》说：鈥溛轮葑黝弥剑�洁白坚滑，大略类高丽纸。东南出纸最多，此当为第一焉。由拳皆出其下，然所产少。鈥濐弥绞巧Ｆぶ健Ｃ骱胫巍段轮莞�志》载有加工方法：鈥溒浞ㄓ敏莘酆头擅嫒肫酉�，沸汤煎之，俟冷，药酽用之。先以纸过胶矾，干，以大笔刷药，上纸两面。候干，用蜡打如打碑法，粗布缚成块揩磨之。鈥澱庵种讲�量不高，但宜书宜画，颇受人们喜爱，《清波别志》说：鈥滎弥剑�今出永嘉，士大夫喜其发越翰墨，争捐善价取之，殆与江南澄心堂纸等。鈥�

　　除上述者外，他如新安皮纸、四川麻纸、天台玉版等，也都是备受时人赞誉的良纸。

　　在宋代，对于纸张进行砑光、砑花、涂粉、施胶、加蜡、泥金、染色等加工技术，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出现了名目繁多的各种加工纸。其中最著名的为谢公十色笺。谢景初（1019 鈥�1084），字师厚，庆历进士，历任余姚知县、成都府路提点刑狱等，为北宋著名诗人、书法家黄庭坚的岳父。元代费著《蜀笺谱》说：鈥溨揭匀说妹�者，有谢公，有薛涛。所谓谢公者，谢司封景初师厚，创笺样以便书尺，俗因以为名鈥潱�又说鈥溞还�有十色笺：深红、粉红、杏红、明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浅云，即十色也鈥潯ｂ�溞还�笺鈥澥切痪俺醮匆庵瞥傻囊帐跣偶悖�与鈥溠μ渭汊�澠朊�。宋代也曾仿制过薛涛笺。

　　在宋代还专门创制出一种印书用的椒纸。这种纸也很有特色，尤其是具有良好的防蛀性能。清人叶德辉提到宋版《春秋经传集解》书末有钤记：淳熙三年（1176）四月十七日，秦玉桢等奏闻：鈥湣洞呵镒蟠�》、《国语》、《史记》等书，多为蠹鱼伤牍，未敢备进上览。奉敕用枣木、椒纸，各造十部。四年九月进览。鈥澱饫锼�说的鈥溄分解�潱�可能是用花椒等芸香科植物果实或其树皮浸水处理过的纸，可以杀虫防蛀。据说，由宋传至清的《埤雅》和《史记表传》两书，因系椒纸所印，数百年间鈥溛抟惑忌顺嬷�之处鈥潯�

　　纸制品和纸类论著

　　辽宋夏金时期，随着纸的产量的增加和质量的提高，纸的用途也更加广泛。纸张除大量用于官私文书和印制书籍外，还用来制作纸衣、纸帐、纸被、纸冠、纸枕、纸鸢、纸瓦、纸牌等丰富多采的纸制品。在这一时期，还出现了纸的一些新的重要用途，如印制纸币和制作霹雳炮等，这两者对后世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从金属货币到纸币的转变，可说是货币史上的一次革命。我国则是世界上最早发行和使用纸币的国家。据考证，早在汉武帝时，我国就创制过鈥溒け意�潱�唐代又有了类似后世汇票的鈥湻汕�鈥潱�说明人们很早就已开始了用其他币种替代金属钱币的尝试。但真正使用纸币，则始于宋代。最早出现的纸币是北宋真宗时四川商民自行印发的鈥溄蛔逾�潱�此后官府又设置鈥溄蛔游疋�潱�专门负责印制和发行鈥溄蛔逾�潱�并禁民私造。马端临《文献通考路钱币考》载：鈥湷酰�蜀人以铁钱重，私为券，谓之鈥樈蛔逾�櫍�以便贸易。富人十六户主之。其后，富人赀稍衰，不能偿所负，争讼数起。寇瑊尝守蜀，乞禁交子。薛田为转运使，议废交子则贸易不便，请官为置务，禁民私造。诏从其请，置交子务于益州。鈥澰诹剿问保�还曾发行鈥溓�引鈥潯⑩�湽刈逾�潯⑩�溁嶙逾�澋龋�均为纸币。但后来由于财政危机，滥发纸币的现象非常严重，如南宋理宗绍定六年（1233）纸币发行量高达3.2亿多缗（每缗为1000文），通货膨胀，纸币贬值，以致鈥溒�掷燔烧，不复重惜鈥潯４送猓�金朝也发行过纸币鈥溄怀�鈥潱�后来元朝也发行了交钞和宝钞等，意大利旅行家马可路波罗还曾将当时中国通行纸币的情况介绍给欧洲。

　　这一时期纸的另一新用途是用来制作火器。例如，鈥溑�雳炮鈥澗褪且恢种娇潜�炸性火器。著名诗人杨万里在《海鳅赋》中介绍了其制作方法：用纸卷成管状，里边装入火药和石灰，再加导火装置。这种纸炮类似于爆竹和花炮，爆炸后可伤人或迷人眼目，有较大的威力，并用于宋金战争中。此外，有些鈥溁鸺�鈥澓外�溁鹋阝�澮捕际侵焦苤凶疤钣谢鹨┑墓苄位鹌鳌�

　　造纸业的发展、造纸术的进步，以及纸对社会生活的重要影响，日益引起人们的关注，因而宋元时期出现了一些研究纸的专门论著。苏易简（957 鈥�995）《文房四谱》（986）中的《纸谱》，是我国也是世界上最早的一部关于纸的专著。《纸谱》分为叙事、制造、杂说、辞赋四部分，记述了纸的源流、名称、制作、加工、用途、特点等，具有很大的史料价值。陈槱《负暄野录》和赵希鹄《洞天清录集》等书，也都有论纸专篇。此外，米芾《书史》和《评纸帖》关于纸的评论，《太平御览》纸都收录的关于纸的事项，周密《癸辛杂识》、程棨《三柳轩杂识》等宋人笔记中关于纸的记述等，都是纸史研究的重要资料。元代费著《蜀笺谱》和鲜于枢《纸笺谱》等，也是很有价值的纸类专著。但这些著作的内容大多偏重于纸的掌故和诗赋文字，很少涉及具体的造纸方法，对研究造纸技术尚有所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