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望镜里的短镜头

　　何大壮一点儿也没看出狗是由肉墩儿变的，他笑得合不拢嘴，亲热地抱起“小黑狗”，装进他的大书包，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等他一出门，我立刻把“异想天开”潜望镜架在桌子上。打开保险盖，往潜望镜里一看，院子里的情景立刻在镜片上显现出来，清晰极了。我看见大壮背着书包，出了院门，拐进了街口的集市，走过一个个花花绿绿的小摊，边走边左右张望，肉墩儿也从大书包里探出毛绒绒的脑袋往外看，两个脑袋像拨浪鼓一样，左右摆动。大壮的眼睛尽看那些不干胶，喷水枪、洋画及各种彩泥做的小玩意儿；肉墩儿尽看那一个个丰富多彩的小吃摊。“汪汪汪！”肉墩儿对着一只大煎锅叫，煎锅里，粉红色的灌肠吱吱地响着，泛出一股股香味。大壮马上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四角钱，递给拿煎铲的胖老头。然后，他在路边蹲下来，端着个小碟，用一根小牙签，扎起一片片油滋滋的煎灌肠，送进肉墩儿的嘴里，肉墩儿吧唧着嘴嚼着。大壮也吧唧着嘴，往肚里咽着唾沫。他真疼小狗，满满一碟煎灌肠，他居然一片没吃，都送到小狗肚子里去了。

　　“汪汪汪！”肉墩儿又对着卖炒肝的小摊叫，大壮马上又掏钱买了一碗炒肝。

　　“汪汪汪!”肉墩儿又对着冰棍车叫了起来。这家伙真馋，太给我这做校长的丢脸了，我觉得自己的脸皮发烫，也有点慌，世界上哪有小狗吃冰棍的，它可别露馅。

　　没想到大壮却眉开眼笑，“瞧，我的小狗会吃冰棍啦!我的小狗会吃冰棍啦!”他望着用两只前爪捧着冰棍的肉墩儿欢喜得大声叫。看见他这副欣喜的样子，我心里一阵发热。要是他爸爸妈妈也像大壮疼爱小狗一样疼爱自己的儿子，那该多好呀！

　　我移动着“异想天开”潜望镜，超过大壮。我想看看他家里为肉墩儿准备了什么样的狗房子。从潜望镜里，我看见了大壮的爸爸提着书包进了院门，正要往楼里走，突然在甬道前停住了脚步，鬼鬼祟祟地向四下望望，然后一转身向房子后面走去。咦?他的神情不对，难道大人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急忙移转潜望镜筒紧紧跟踪他。大壮的爸爸绕到楼房边，那儿是一个小草坪，有几棵海棠树，一张石桌，几条石椅。大壮的爸爸把鼓囊囊的书包放在石桌上，打开来，在里面翻着。先从里面拿出一盒烟，塞到口袋里。哈，他准是买了烟，又怕大壮的妈妈知道，事先藏起来，我心里猜测。大壮爸爸继续从书包里往外拿东西，一个砚台盒，两个挂在墙上的装饰挂盘，接着是用树根雕成的小毛驴、奔跑的小马。看来，他爸爸也喜欢收集这些小玩意儿。奇怪的是，他怎么把这些小玩意儿的小纸牌都撕下来了呢?我使劲放大潜望镜，终于看清楚了，那些小纸条标的是价格，根雕是五块钱一个，彩色挂盘三块五。大壮爸爸把所有的纸条揉成一团，瞧瞧四下没人，悄悄地把这些纸条塞到石凳下面的砖洞里，然后，把小玩意儿又放回书包，轻松地掸掸土走了。他这是干什么?我有点拿不定主意，是跟踪大壮爸爸呢，还是继续观察藏纸条的石桌石凳。因为没准儿大壮爸爸放进去的是某种伪装成商标的机密文件，一会儿就会有个神秘的人物来取。我在许多书里看过，干间谍工作的人都是这么干的。我这么猜想着，却不由自主地用潜望镜跟踪大壮爸爸，一直到他上了楼，进了屋。

　　大壮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一见大壮爸爸的包鼓鼓的，便皱起了眉：“又买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大壮爸爸笑嘻嘻地说：“买了便宜货了!”他像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拿出树根雕成的小毛驴，“你猜这个多少钱?”

　　“我猜不出!”大壮妈妈不高兴地板着脸。

　　“五毛钱!”大壮爸爸轻松地说。

　　啊，他撒谎!他把五块说成五毛了，我望着潜望镜几乎要喊出声来。一方面心里有点泄气，看来他爸爸不是什么间谍，也不会有人去取那个纸条，那就没意思了。

　　大壮妈妈笑了：“这还差不多!”

　　“你猜这个多少钱?”大壮爸爸又从书包里拿出两个彩色挂盘来。

　　“怎么也得两块吧?”大壮妈妈犹犹豫豫。

　　“三毛钱一个!”大壮爸爸把价钱降了十倍。

　　“太值了，你怎么不多买几个?”大壮妈妈欢喜地叫了起来。

　　“好啊，大人也撒谎！”我一面自言自语着，一面使劲把它往脑子里记。不定什么时候能揭露大壮爸爸一下子呢。

　　一不小心，我的胳膊把“异想天开”潜望镜碰转了三十度，我正想重新调过来，随便向里面一望，看见潜望镜里有一张铺着白桌布的餐桌，桌上放着几样炒菜：西红柿炒鸡蛋，油菜炒肉片，豌豆黄瓜汤，黄的、绿的、红的，配在一起，十分好看。这是谁家在吃晚饭?我咽了口唾沫，又把潜望镜移近了一点。

　　这下看清了，是徐莹莹和她爸爸妈妈在一起吃晚饭，旁边还有一只特别漂亮的小白猫。徐莹莹是我们班的中队长，学习挺棒，又爱劳动，老受老师的表扬。看一个小姑娘吃饭，真没意思，我撇撇嘴，想转换镜头。可这时我又发现，徐莹莹一边吃饭，一边抱着小猫玩。她妈妈用筷子把盘子里的油菜叶一块块地挑出来放进徐莹莹的碗里，她爸爸也精心地把一条条瘦肉丝往徐莹莹的碗里放。

　　“怎么有肥肉?”正在吃菜的徐莹莹望着自己的碗突然叫了起来，接着嘟起小嘴说：“我不吃了!我不吃了。”

　　其实她碗里都是瘦肉，只是有一块瘦肉上带了一点肉星。

　　徐莹莹妈妈忙说：“我这就给你挑出来!”于是一点点地把肥肉丝往下摘。

　　这个徐莹莹真不像话，平时在学校里装得那么好，在家里却娇得像个小公主。我决定治治她。我试着把手伸进潜望镜，刹那间，我感觉我的手就像到白布桌边。趁他们不注意，我飞快地从盘子里抓起一片肥肥的白肉丢进徐莹莹的碗里。

　　“怎么更肥了!”徐莹莹的叫声更大了。

　　然而，一片片肥肉就像长了腿似的往她碗里猛飞，我发现他们根本看不见我的手，可能手一从潜望镜里伸出去，就变得隐形了。我飞快地往徐莹莹的碗里丢肥肉片，他们一家人全惊呆了。我又把嘴伸进潜望镜，大声喊：“我是肥肉精!我提出强烈的抗议，抗议徐莹莹搞种族歧视!”

　　然后，我把潜望镜猛地一转。真巧，镜头转到李小过家了。他独自坐在自己的小屋里，又在雕刻小木头人呢。这家伙太爱雕刻了，甚至连上课也刻，在学校里叫王一寸老师没收了一大堆木猫、木狗，最后老师气得连刻刀也给他没收了，可他还是玩。现在他屋子的窗台上，摆了一排小木头人，他正专心致志地在桌边摆弄着一个大木头人。我用潜望镜的特写镜头一望，哟!他雕刻的是王老师，鼻子、眼刻得还真挺像呢!

　　“到了教师节那天，我把它送给王老师。”李小过自言自语。

　　啊，小过这人真不错，老师对他那样，他还想着老师。我想，小过这种心情要是让老师知道就好了，老师一定会把雕刻刀还给他。就在这一瞬间，我脑子里突然涌出一个大胆而奇妙的想法：也许我能把这情景让王老师看见，我可以利用“异想天开”潜望镜把王老师从办公室带到李小过这里来，她不就能看见了吗?只不过我拿不准，老师身体那么大，能不能带得过来。不过，既然这潜望镜是“异想天开”牌的，我想也许能。

　　潜望镜头调转了几个方向，终于扫到了大光明小学，扫到了老师的办公室。可惜老师不在，我还得耐心地等待。

　　我想，利用这段时间，我可以先看看老师办公桌上有什么。说实在的，我进办公室，大多数都是挨老师训的时候，只能低着头，垂着眼皮，哪儿还敢往老师办公桌上乱瞄啊?

　　办公桌上放着一张考卷，哟！是期中考试的试卷。我的心立刻扑扑地乱跳起来。下礼拜才考试呢，这可是绝对保密的。偷看是不光彩的行为，可是要知道了答案，说不定大壮就真能考到80分，他妈妈就会让他养小黑狗。还有李小过，考好了，说不定老师会把雕刻刀还给他，自然还有我……我不多看，只看一道题就行。我的血液在飞速流动，浑身感到一阵燥热，我的手哆嗦着伸向考卷……

　　门外响起了“噔噔”的脚步声，我的手往回一缩。鬼晓得，不知怎么搞的，竟连考卷也抓了过来。不行！桌上没有了试卷，老师马上会发现的，我得送回去。糟糕！我的动作太笨拙了，胳膊肘竟撞到了潜望镜上。

　　“咣!”潜望镜掉到了地板上。我忙不迭地捡起来，里面只是一片紫色，什么也看不见了，用手一摇还哗啦哗啦地响。显然，里面的零件掉了。这时我才想起，我还一点儿没观察肉墩儿在大壮家的情况呢。而且，试卷也没有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