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向我“借”一条腿

　　如果在今天的火车上，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想坐到男青年的怀里，你肯定会认为这个女孩是个疯子。但是，在特殊年代和特殊环境中，这一切又是那样的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故事发生在史无前例的鈥溛幕�大革命鈥澊蠖�乱年代，毛泽东主席被人们捧到至高无上的神位上，个人崇拜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为了接受毛主席的检阅，在1966年下半年70天的时间里，先后8次接受检阅的红卫兵达到1200万人，鈥湷�圣鈥澋娜肆鞒彼�般从全国各地涌向北京。

　　我们是最后一次接受检阅。鈥溞⊙┾�澒�后，天气十分寒冷，人们密匝匝地把一只只车厢塞得水泄不通。铁路交通的正常秩序已被打垮，处在半瘫痪的状况下。火车开开停停，一下疯跑，一停下就是大半天，何时再行驶，谁也说不清。

　　我当时才26岁，一身部队首长装束（是我的在部队当指导员的弟弟寄来的），与瑞安中学高三和初一的部分学生好不容易钻进这列北上的火车。已经几天几夜憋闷在半死不活的车厢里。同学们为我抢了一个座位，我把铺盖摆在茶几上，扩大茶几面积和高度，大家可以围坐着靠上去休息。我的位子周围、座椅的靠背上以及行李架上，全是人。空气污浊不堪，憋得难受。一路上，还有人疯狂地从厕所小窗里爬进来。几天几夜，我一刻也不敢离座，生怕有人抢座位。

　　这时，我发现不远处有几个女孩挤过来，那个最小的像要崩溃了一样，每隔一分钟，总会有一声叹息：鈥溦姹锲�！鈥澦�用惨然无助的眼神在搜索着什么。终于，她听到一个个同学都在叫我鈥溦爬鲜︹�潱�她眼睛突然一亮，拼命挤到我身边来，悄悄问：鈥溎�、您是张老师吗？鈥澪业愕阃贰�

　　她说她是郑州一个纺织学校的学生，全班在老师的带领下，北上去接受领袖的检阅，她们4个女孩上了趟洗手间，突然开过一列火车，老师和同学争先恐后挤上去，等她们4个女孩赶过来时，眼巴巴看着火车开远了。终于等到我们这一列火车停下时，她们便从厕所的小窗钻进来，已经在火车上站了一天一夜，实在支撑不住了鈥︹�λ�支支吾吾地恳求道：鈥溛蚁胱�在老师怀里歇一会儿，实在撑不住了鈥︹�︹��

　　我的天，一个素不相识的初中女孩，竟想坐在我怀里？我可还是个未婚的年轻男教师啊！人家会相信我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吗？要知道那可是个非常时期，我们瑞安中学一个年近花甲德高望重的数学老师，为一个成绩很烂的女同学补课，被好事者诬陷，天天揪出来批斗，他羞愤难当，投河自尽。现在的情况是比冤死的老教师更容易引火烧身的，我不得不有所顾忌。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女孩连这样的要求都好意思开口，看来她真的坚持不住了。可想而知，女孩子出行有更多的不便，现在的人很难想象，当时在火车上，还真有女生活活被尿憋死的。好可怜，我想：我有三个妹妹也在北上的列车中，肯定也会有类似的遭遇，要是没有好心人照顾，就会有种种不测鈥︹��

　　女孩见我没有答应，再一次哀求道：鈥溊鲜Γ�求求您了鈥︹�︹�澮槐咚狄槐呖煲�哭出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鈥満⒆樱�坐怀里肯定不行，但我可以借你一条腿。鈥澪野延彝纫乒�去说，鈥溎阕�下吧！鈥�

　　她喜出望外，一屁股坐下来，趴在我的铺盖上，只一会便鈥溛骼锖羿噔�澦�过去了。

　　列车还是半死不活的，开开停停，不知又经历了几个昼夜，小女孩几乎一直在沉睡，我借出去的这条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她鈥︹�Α５人�醒来时，列车里一阵骚动，北京到了。女孩千恩万谢匆匆离去，她可是美美地睡了个长觉，而我出借的腿恐怕废了，麻麻木木，毫无知觉。人们忙着往车下挤，我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后，一下车，铺盖又散开了，真是祸不单行啊！鈥︹��就这样先后又折腾了半个月，终于开始接受检阅。

　　这是最后一次检阅，共有250万红卫兵，分两批进行。我们被安排在北京西郊机场，大家都在耐心等待鈥溩钭罴ざ�人心的时刻鈥澋嚼础�

　　鈥溍�主席来了鈥斺�斺�澆恢�谁高喊着。顷刻之间，整个机场像是被一张捕鱼的大网网住了似的，人群像鲤鱼打挺一样不断弹跳起来，眼前一片燥乱，什么也没看着。难道20多天来苦行僧似的受苦受难都要前功尽弃了吗？我心有不甘，赶紧按住前面两人的肩头，奋力往上跳，只见检阅车队驶过，大约停顿了0.1秒光景，很快就被地球引力拉回地面。我赶紧看表，用笔在《毛主席语录》书上写下：鈥溎衬昴吃履橙漳呈蹦晨棠趁爰�到了最最最最敬爱的领袖毛主席！鈥澣缓螅�大家掏出手绢稀里哗啦去檫鈥溞腋ｂ�澋睦峄ā�20多天的折磨，换来0.1秒的疯狂，这就是个人崇拜的魔力和鈥滣攘︹�潱�

　　不可思议，个人崇拜达到登峰造极的时候，人们的精神思想被极度扭曲，个个像疯子那样歇斯底里。不以为蠢，反以为荣。鈥溑�孩借座鈥澲皇且桓鲂【低罚�其实，鈥溛母镡�潱�这一场空前的浩劫不仅给国家带来巨大灾难，也夺去了我们至少15年的大好时光！

　　看到今天的孩子能在安安静静的环境里求学上进，健康成长，真让人羡慕不已！

　　（作者联系电话：13806856322 联系地址：浙江省瑞安市锦湖路祥湖小区1-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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