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客》第十九章 杨倪浮出水面

　　杨倪出生在一个贫困的村庄，在他10岁之前，他没离开过村庄一步。

　　杨倪10岁时，哥哥杨照带他进了一趟县城，那个国家级贫困县的县城在杨倪眼中无比豪华，他惊叹摞在一起的房子，惊叹全包的拖拉机。杨照告诉杨倪，那不是拖拉机，是小轿车。杨倪还从哥哥口中得知，摞在一起的房子叫楼房。杨倪在对县城目瞪口呆的同时，还对哥哥的见多识广目瞪口呆。那次，哥哥给杨倪买了一根冰糕，杨倪从那根冰糕的甜中吃出了自己生活的苦。他当时就想，自己如果能经常吃冰糕，住楼房和坐小汽车多好。

　　杨照当年读完小学后，家中无力供他继续上中学，他就开始帮父母种地。弟弟杨倪8岁时，杨照对父亲说，应该让杨倪上小学。父亲说钱呢？杨照说起码得让杨倪认字。父亲说一有闲钱就送杨倪上学。两年过去了，家中没有出现闲钱。

　　从县城回来后，杨倪老发傻。一天，王志柱和杨倪躺在小土坡上。王志柱比杨倪大1岁，是杨倪的玩伴。

　　鈥溎阏�啦？鈥澩踔局�问杨倪。

　　鈥湺际侨耍�城里人咋就能老吃冰糕？鈥澭钅咚怠�

　　鈥溛衣杷倒�，想过好日子就得上学。鈥澩踔局�说，鈥湶蝗献值娜私�城等于瞎子。鈥�

　　回家后，杨倪对父亲说他要上学。

　　鈥溣星�了我就送你上学。鈥澑盖姿怠�

　　杨倪说：鈥湼绺�8岁就上学了。鈥�

　　父亲说：鈥溇褪且蛭�他上学，你姐姐生病没钱治，死了。鈥�

　　一边的杨照对杨倪说：鈥湼缯跚�供你上学。鈥�

　　父亲撇嘴。

　　晚上，杨照将杨倪拉到外边，说：鈥溎阆肷涎В�咱家没钱，咱们得自己想办法。鈥�

　　鈥溦Π欤库�澭钅呶省�

　　鈥溌�天说，城里的井盖能卖钱。鈥澭钅咚怠�

　　满天是杨照的朋友，比杨照大3岁，也住在本村。满天进城当过民工，是正宗的见多识广。

　　鈥湷抢镆灿志�？鈥澭钅呶省�

　　鈥湷抢锏木�不是喝水用的，城里的井是装粪尿的。鈥�

　　鈥湷抢锶撕确嗄颍库��

　　鈥溔思液瓤笕�水，才不喝粪尿。他们住楼房，拉的屎尿从管子里下到污水井里，井口有盖，是生铁做的，能卖钱。鈥�

　　鈥溇�盖能随便拿？鈥�

　　鈥溦�会随便拿。不能让人看见。鈥�

　　鈥溚担库�澭钅呦帕艘惶�。

　　鈥湷抢锶擞械氖乔�，他们才不在乎破井盖。满天说，弄10个井盖就能卖不少钱，你就可以上学了。鈥�

　　鈥溗懔蒜�︹�︹�澭钅咚淙徊�10岁，但他知道不能偷。

　　鈥湶簧涎В�你这辈子想经常吃冰糕是不可能了。鈥澭钫仗酒�。

　　鈥溎镁�盖被抓会坐牢吧？鈥澭钅哂淘チ耍�他想经常吃冰糕。

　　鈥溩ゲ蛔。�满天干过好几次，他家的收音机就是卖井盖买的。鈥澭钫账担�鈥溌�天说了，他去搞马车，你去给望风，我和他拿井盖。鈥�

　　第二天夜里，杨倪和杨照坐着满天鈥溂菔烩�澋穆沓档较爻抢锿稻�盖，杨倪担负望风的任务，有人来了他就吹口哨。

　　他们偷了8个井盖。

　　杨倪上了村里的小学。

　　上学的第一天，杨倪就向老师提问：鈥溑┐迦嗽趺床拍芟癯抢锶艘谎�过好日子？鈥�

　　老师用手指擦自己眼角的眼屎，然后说：鈥溨挥猩洗笱б惶醭雎贰Ｉ狭舜笱В�你就是城市户口了。鈥�

　　杨倪惊讶：鈥湷抢锶说幕Э诤驮勖遣灰谎�？鈥�

　　老师说：鈥溤凼桥┮祷Э冢�人家城里人是非农业户口。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娶城里人当老婆，咱国家的政策是，生了娃随母亲的户口。母亲是非农业户口，生了娃就是天生的城市户口。母亲是农业户口，生了娃就只能是农业户口只能当农民。鈥�

　　杨倪觉得用娶城里女子的方法使自己的后代拥有城市户口的方法不现实，

　　他只有上大学。

　　杨倪从此发愤学习。他发现学习好并不难，只要死记硬背就行。杨倪开始暗中和城里娃竞赛记忆力，杨倪的大脑虽然没有脑黄金什么的支援，但他有新鲜的空气和有机肥料养育出来的食物。

　　城里的井盖供杨倪读完了小学和初中。杨倪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中了该县的重点高中。

　　随着井盖的急剧减少和竞争偷井盖者的增多，随着高中学费的猛涨，杨倪靠井盖上学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

　　杨照对杨倪说：鈥�3年后你上大学，咱们手中没有10万块钱，你是读不完的。咱得想办法。鈥�

　　当时城里的一层住户开始往窗户上安装护栏，杨倪家所在的村子里有很多人家给城里人制作和安装护窗，以次牟利过活。

　　鈥湼纾�我估计城里人装护窗的会越来越多，人有了钱，最怕被人偷。咱也做这生意吧？鈥澭钅呓ㄒ椤�

　　鈥湹寐蛞涣净�动三轮车。鈥澭钫账怠�

　　这回是害怕学费跟不上的杨倪启发哥哥了：鈥溄猩下�天和王志柱，去搞一辆不就妥了？鈥�

　　王志柱早已加盟满杨盗盖团伙。

　　果然，4天后，满天，杨照和王志柱鈥湼汊�澋搅艘涣颈谋娜�轮车。

　　杨照分工进城揽活，满天和王志柱在村里制作护窗。杨照每天半夜驾驶三轮车进城，天亮后他在车前竖个鈥湷凶龈髦址阑ご扳�澋呐谱印＠康缴�意后，他返回村里将尺寸告诉满天。制做好护窗后，3个人一同进城给人家安装。

　　杨倪清楚学费来之不易，他玩命死记硬背，回回考试全年级第一。

　　到高二结束时，杨照愁眉苦脸地告诉弟弟，由于竞争激烈，由于市场趋于饱和（城里的一层住户基本安装完毕），护窗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杨倪问哥哥已经为他上大学存了多少钱，哥哥说还只有两万。

　　那天晚上，住校的杨倪彻夜失眠。他开动所有脑细胞想能使自己顺利上大学进而变成城里人的办法。

　　苍天不负有心人，智商不低得杨倪柳暗花明。

　　次日，杨倪对哥哥说：鈥溛矣邪旆�了，我给你们当托儿。鈥�

　　鈥溒�城里人的钱？鈥澑绺缥省４謇镉懈烧庑械模�拿5元钱的金佛像骗城里老太太5万元。

　　杨倪说：鈥溚岛屯挡灰谎�。一种是傻偷，一种是精偷。傻偷的结局是杀头。咱们不能干，咱们要利用我的智力精偷。我现在学习成绩全县第一，这说明什么？说明全县我最聪明，我只要稍微把这聪明用在偷上一点儿，咱们就不会再为钱发愁了。哥，从前咱是抱着金碗要饭呀！鈥�

　　杨照问：鈥溎憧焖的愕闹饕狻ｂ��

　　杨倪说：鈥溌砩暇头攀罴倭耍�放暑假后，我和王志柱进城，我们踩着已有的护窗进入楼上的人家佯偷，当然，碰到好东西和钱我们也会顺手牵羊。然后你们就去那座居住区揽护窗生意，报准生意兴隆。咱们就这么一个一个小区干。鈥�

　　杨照说：鈥溇�了！鈥�

　　满天和王志柱获悉杨倪的主意后，满天对杨照说：鈥溎愕苁歉霰Γ�他的智力能让咱们发大财。鈥�

　　一个暑假，杨倪和王志柱在钱当妥，杨照和满天在后手订单，他们盈利了8万元。

　　光阴似箭。高考前后，杨倪也没闲着。当他进入孔若君家盗窃兼当托时，看见了电脑和骷髅保龄球。杨倪喜欢电脑，在学校有电脑课，他还经常到县城里的网吧上网，但他还没自己的电脑。杨倪已经想好，上大学后，买一台笔记本电脑。因此他顺手拿走了孔若君的一盒磁盘。杨倪没有见过保龄球，但那颗内含骷髅头的透明物件引起了杨倪的兴趣，他决定把它送给满天当生日礼物。

　　杨倪以612分被清河大学法律系录取。住进校园的第5天，杨倪给自己买了一个最酷的笔记本电脑。3位室友很羡慕。由于大学扩招，宿舍不够，学校将两座办公楼腾出来做学生宿舍。学生也无法做到以班为单位住宿，甚至跨系跨年级同住一室的都有。杨倪的3位室友就来了3个不同的系。

　　鈥溝衷谂┐灞瘸鞘杏星�。鈥澮晃挥性�装城市户口的名叫侯杰的室友看着杨倪的笔记本电脑说。

　　鈥溛腋缡窍缯蚱笠导摇ｂ�澭钅甙炎约郝虮始潜镜缒缘那�合法化。

　　鈥溛乙惨�买笔记本电脑。鈥澚硪晃辉�装城里人说，他叫金国强。

　　金国强心里清楚自己没钱买价格昂贵的笔记本电脑，他只是不想太让杨倪这个农村人占上风。

　　那些天，宿舍里被谈论最多的话题是人头异变事件。金国强完全以局外人的身份参加讨论，没人知道他曾是第一个变头者殷静的男朋友。

　　很快，金国强买了笔记本电脑，他的比杨倪的档次还高，整整5万元。辛薇的钱。

　　进入大城市和大学后，杨倪才发现有多少钱都能花出去。虚荣心是大学生普遍的职业病，杨倪也没能免疫。他需要大量的钱。

　　哥哥杨照几乎每周和杨倪通过电话联系，他们每月至少见面一次。杨倪用自己的智慧给弟兄们盗窃出谋划策，他规定每个招儿只用一次，然后就换新的，绝不重复使用。这样警方无法破案。杨倪管这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上周杨倪给杨照们支的招儿是：夜间，王志柱在某路边给122打报警电话，诈称出了交通事故，事故车辆需要拖车拖走。当两名交通警分别开着警车和拖车赶到事故现场时，被埋伏在那里的杨照打昏。杨照们脱下警察的警服，再用不干胶带将警察全身包括头部捆上，只留下鼻孔出气。杨照们穿上警服，开着警车和拖车大摇大摆地将停放在路边的汽车捡名贵的拖，其间还有联防队员见义勇为地协助鈥溇�察鈥澩镶�溛フ鲁盗锯�潯Ｄ羌噶颈汲郾谎钫彰锹袅�122万元。买主惊奇地问你们干吗主动杀价，杨照们说是为了凑个122的吉利数。

　　再上次，杨倪指挥杨照们怀揣20万元打劫某县城银行。王志柱先冒充储户拿着20万元到银行办理存款，当他拿到了银行给他的存单后，头套长筒丝袜的杨照和满天出现了，他俩一个拿假炸药包，另一个拿假手枪。拿假炸药包的杨照警告保安和银行工作人员说，谁的手离开头他就点燃炸药包。满天则用手指着桌子上王志柱刚存进去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20万元对营业员说你快把钱递出来，不递就打死你。营业员原本准备按照反抢训练时教官教的那样说没钱，但她不能当着20万元向歹徒撒谎，她只得屈从。事后杨倪和弟兄们喝酒祝捷时戏称这叫抢自己的钱。王志柱将20万元存单交给杨倪，杨倪说这定期存款留着给我当考研的经费吧。

　　当杨倪买了价值1万元的手机时，金国强很嫉妒，但她已经将辛薇给他的5万元花光了。金国强必须尽快拿到那50万元，他已经想好了，拿到50万元后，先买手机，再买汽车。校园里已经有开车上大学的校友了。

　　金国强仔细策划重返殷静的方案。

　　一天下午，杨照打电话说要见杨倪。杨倪在清河大学北门外的一家酒吧见哥哥。

　　鈥準裁词拢库�澭钅呶矢绺纭�

　　杨照拿出一张报纸给杨倪看。那报纸的头版上有这样的标题《未进高校进高墙》，杨倪看内容，说的是2000年8月5日合肥市公安局花冲派出所抓获了4名盗窃嫌疑人，这4人都是今年已被高校录取的大学生，他们作案30多起，盗窃了价值10多万元的财务。

　　鈥湼纾�你担心我？鈥澭钅卟碌搅烁绺绲挠靡狻�

　　鈥溎愕浇裉觳蝗菀祝�你是咱们家的希望。鈥澭钫账怠�

　　鈥溍皇拢�只要你们严格按我说的办，绝对不会有事。鈥澭钅咚怠Ｑ钅叨匝钫彰怯辛降阋�求：第一是不要杀人，第二是作案手段只用一次。

　　鈥溡�不你退出？鈥澭钫账怠�

　　鈥溛乙煌顺觯�不出1个月，你们就会进去。鈥澭钅吆裙獗�中的咖啡。

　　鈥溛一嵘髦氐模�我还有25个构思，都是特绝的。干完这25次，我估计咱们会有3千万了，到那时咱们就进盆洗手。我也该出国留学了，去美国搅和搅和。鈥澭钅咚怠�

　　鈥溔绻�有了案底，公安局就不给你办护照了。鈥澭钫仗嵝训艿堋�

　　杨倪说：鈥溦馐俏易畈幻靼椎氖拢�国家干吗把好人都放出国去，把坏人给自己留着。帮外国政审，给外国把关。鈥�

　　鈥湶还茉趺此担�咱们要特别当心。你是前途无量的人。鈥澭钫账怠�

　　鈥溛抑�道。鈥澭钅咚怠�

　　除上学和策划案子外，其他时间杨倪都用来上网。孔若君的磁盘都被杨倪覆盖使用了，只有那张里边有一个美女照片的他没删除，那女孩儿太漂亮了。

　　最近杨倪在网上找到了心爱的人，他爱得如醉如痴。尽管他还没见过她的相貌，但他直觉到她的美丽，他料定她起码不会比磁盘里那女孩儿逊色。

　　杨倪的网名叫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