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美人鱼

　　灰豆儿看见蓝色的大海里有一条美人鱼。美人鱼坐在海中的一块礁石上，宛如一座美丽的雕像。

　　他告诉八戒大剩：“那儿有一条美人鱼。”

　　八戒大剩说：“我看见了，她还在流泪。”

　　灰豆儿奇怪地问：“离那么远，你都能看见她哭?”

　　八戒大剩说：“因为美人鱼流出的眼泪是珍珠。”

　　果然，灰豆儿远远看见，一滴闪亮的东西从她的脸颊上滚落到海水中。

　　八戒大剩说：“美人鱼是从不轻易流泪的，因为流泪能使她变衰老。除非她碰到了最伤心的事。”

　　灰豆儿说：“我们去看看，她有什么伤心事。”

　　灰豆儿和八戒大剩悄悄地沿着海边的礁石，一点儿点儿靠近美人鱼。

　　他们已经看清了美人鱼的脸。这是一张痛苦的年轻母亲的脸，脸上的表情美丽而忧伤，灰豆儿看了突然觉得很感动。他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什么样。但他能想象出，自己母亲也大概是这样。

　　八戒大剩没有作声，它虽不像灰豆儿那样容易动感情，但它也被美人鱼的举动惊呆了。

　　他们看见美人鱼从自己的身体上拉下一个鳞片来。她一定很疼痛，因为她呻吟的声音都传到了他们的耳边。一串亮晶晶的泪珠从她脸颊上滚落下来。

　　“这美人鱼一定是疯了。”八戒大剩吃惊地说，“揪下一个鳞片，就等于从自己的身体上撕下一小块皮肤，会特别疼痛的。”

　　灰豆儿注意地看着，轻声叫：“她在写信。”

　　是的，美人鱼在写信。她是用手指蘸着泪水在鳞片上写，圆圆的鳞片闪闪发光。

　　美人鱼抬起脸来，望着远处的树林，用手轻轻一扬，闪亮的鳞片飞起来了。飘飘悠悠，越过灰豆儿和八戒大剩的头顶。

　　飘呀飘，闪光的鳞片离海边越来越远。美人鱼却始终一动不动凝视着。直到鳞片变成一个小点子消失在远远的树林后面，美人鱼才垂下头，慢慢地没人到海水中。灰豆儿说：“我们去看看，美人鱼在鳞片上写了什么。”他爬云爬到空中，八戒大剩飞到灰豆儿的屁股上，变成一个吹风扇。

　　“嗖嗖嗖嗖”，吹风扇猛吹着风。灰豆儿像只小火箭一样，向前猛蹿，不一会儿，便飞过了树林。看见美人鱼的鳞片在草地上轻轻地飘着，灰豆儿便也放慢了速度，在空中轻轻地爬着云，跟着鳞片。

　　前面是个花园，灰豆儿还从来没看过这么奇怪的花园。这里的草、花、树、藤箩的形状都很古怪，有的像滑梯，有的像转椅，还有许多更复杂的，什么‘空中火车’、‘激流勇进’、‘魔洞探险’，在花草间还有一座座美丽的飞禽走兽的雕像……这简直是个天然的游乐场。

　　灰豆儿跟着美人鱼鳞片，飘过空中的火车轨道，穿过魔洞和激流，他看见一个漂亮的男孩在前面花丛中。

　　闪光的鳞片飘到了他的面前，男孩高兴地说：“啊，一个鳞片!”他用手接住鳞片，刚要看，突然他旁边的花丛里飞出一只怪异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

　　那怪鸟就在男孩身边，仿佛他一伸手就可以抓到。“小鸟!”男孩欢喜地叫着，把鳞片放到一边，去抓怪鸟。

　　小鸟蹦跳着，只差一点儿就可以抓到，但又总是抓不到。就这样，男孩离鳞片越来越远。

　　灰豆儿看见，那闪光的鳞片似乎变得暗淡了。他忙跑过去，拿起鳞片。

　　鳞片上的字迹在变浅，还没等灰豆儿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就完全消失了。那美人鱼的鳞片也如同一片树叶一样，慢慢枯萎了。

　　灰豆儿拿着枯叶似的鳞片去追男孩。他发现，男孩的身体也在渐渐变浅，等到他跑到那男孩身边时，男孩已变成了淡淡的影子，一下子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灰豆儿吃惊地问。

　　八戒大剩说：“我们去问美人鱼。”

　　他们又回到了大海边。已是黄昏，大海静静的，天边映着通红的晚霞。

　　八戒大剩向着海里喊：“美人鱼，快出来。”

　　大海依然平静，没有一点儿声音。

　　灰豆儿举着手中枯萎的鳞片，向着大海说：“我们看见你鳞片到了那个男孩的手中。”

　　平静的海面晃动着一层层涟漪，美人鱼慢慢浮出海面，她依然是那样忧伤的表情。她望着灰豆儿手中枯萎的鳞片，急切地问：“他看到这封信了?”

　　“没有。”灰豆儿摇摇头说，“他正要看，突然被一只怪鸟吸引，他去捉怪鸟了。”

　　“啊，他又没看，”美人鱼流下了泪水，悲伤地说，“这已是第三次了，他受了那魔鸟的迷惑，忘记了大海，忘记了他的母亲。”

　　灰豆儿猜测地问：“那男孩也是小美人鱼?他是您的孩子?”

　　美人鱼忧伤地点点头，说：“是的。三天以前，他带着神奇的鱼珠，离开了大海，到树林那边的花园里去玩。我听海鸥带来的消息说，他被花园里的一只魔鸟迷住了。他再不回来，鱼珠里的水就会干枯，他就会化成一尊石像，被永远留在花园里。”

　　灰豆儿说：“我们追上他时，他变成了一个淡淡的影子。”

　　美人鱼听了惊叫：“啊，这就是变成石像的前奏。可我的孩子还一点儿不知道。”她说着，又痛苦地从自己身上揪下一片鳞片，疼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八戒大剩问：“你还要给你的孩子写信?”

　　美人鱼点点头。

　　八戒大剩说：“我看没有用。因为那鳞片信到他手里，很快就变成枯叶，上面的字全消失了。”

　　美人鱼说：“我知道，可为了救我的孩子，我情愿扯下全身的鳞片。”

　　灰豆儿说：“也许我可以帮你的忙。”

　　“你?”美人鱼迷惑地看着他。

　　灰豆儿说：“你可以把信写在我的背上。我变成一片树叶，飘到你的孩子面前。”他转过身去，美人鱼用手指蘸着眼泪在他背上写着。

　　灰豆儿胡乱念着咒语，叫：“变树叶。”

　　灰豆儿变成了一个胖胖的大树叶。这树叶的样子很古怪，虽是树叶的形状，但却带着灰豆儿的鼻子、嘴和眼。

　　八戒大剩笑道：“不像，一点儿也不像。再变变看。”

　　灰豆儿哼唧着：“不行，我的本事也就这么大了。”

　　八戒大剩说：“你这树叶还缺个叶梗，我来变作叶梗。”说着它变成个叶梗，接在胖树叶上。

　　灰豆儿说：“我们走。”

　　大胖树叶告别了美人鱼，飘飘悠悠向树林的方向飞去。

　　他们又看见了那个神奇古怪的花园，看见了那些美丽的动物雕像，看见了由花草树木构成的游乐场。

　　那个男孩正在碧绿的草地上捕捉一只蝴蝶。蝴蝶翩翩飞舞着，飞上了“惊险列车”小车厢，男孩也跟着跳了上去。

　　灰豆儿和八戒大剩变成的大树叶急忙飘过去。他们已经到了小火车车厢边上，小火车开动了，一下子把大树叶甩开。

　　小火车在空中轨道上飞驰，大树叶在后面猛追。

　　“快，快。”灰豆儿使劲叫喊。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得像一只火箭，两边的气流“嗖嗖”地向后飞着，变成树叶梗的八戒大剩已被拉得直直的。

　　大树叶离飞驰的火车越来越近了。“快，再快一些，就可以追上了。”灰豆儿兴奋地喊着。

　　大树叶飘得更快了，都在空气中擦出火星儿来。突然前面的火车猛然停住，只听“砰”的一声，大树叶狠狠地撞在车厢上。树叶和树梗被撞得分开了，飞向两边的草地，在草地上打了一串滚儿，恢复了灰豆儿和八戒大剩的模样。

　　灰豆儿坐在草地上眼冒金星，晕头转向。他看见男孩已经上了旁边的一条小船，追逐着飞舞的蝴蝶，沿着小河，进到一个山洞里。

　　灰豆儿急忙叫：“快跟上他。”

　　灰豆儿和八戒大剩从两边跑到一起，又变成一片大胖树叶，飘飘悠悠，跟着进了山洞。

　　这里是“激流勇进”。小船沿着弯弯曲曲、忽上忽下的河道飞速前进。大树叶跟在后面，叶梗像舵一样地摆动着，穷追不舍。猛然，前面穿过一片水帘，灰豆儿忙叫：“别弄湿了信。”大树叶立刻卷成了一个卷，飘过了水帘。

　　小船终于到了岸边，男孩看见蝴蝶落在一朵大花上，他下了船，蹑手蹑脚地向花靠近，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捉到蝴蝶了，突然一片大树叶遮住了他的脸。

　　“这是什么?”男孩用手拿下大树叶看。

　　“这是一封信你妈妈写给你的信。”大树叶说。

　　“妈妈?我的妈妈?”男孩迷惑地睁大眼睛。

　　“啊，他连妈妈都不记得了。”八戒大剩。

　　“你还记得吗?你是一条美人鱼，是从大海来的。”灰豆儿急切地说。

　　“大海?”男孩努力思索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眼里闪着光，“我怎么这样熟悉?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啊，他想起来了。”灰豆儿高兴地说，“我们快让他看信。”大树叶转过去，想让男孩看背面的信。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古怪的鸟叫声。这声音并不好听，却有一股魔力。大树叶现了原形，变成了灰豆儿和八戒大剩。三个人都愣愣的，一动不动地听着，眼里闪着呆滞的光。

　　那鸟鸣声叫得更厉害了。男孩转过脸去，他看见旁边花上的蝴蝶正发出鸟叫，闪着怪异的光泽，慢慢地变成了一只鸟。

　　“啊，小鸟。”男孩喃喃自语着，目光盯着怪鸟。怪鸟叫着，飞起来了。男孩跟着怪鸟，向着树林走去。灰豆儿和八戒大剩还愣愣地呆在原处。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清醒过来。灰豆儿说：“是那只魔鸟。”

　　八戒大剩说：“它的叫声很能迷惑人，听它叫，我身体都变得冰冷冷的。”

　　灰豆儿说：“对付它，我们还有办法。”

　　八戒大剩说：“我们只要把耳朵堵起来就可以了。”

　　“问题是，我们还要把那男孩救出来。”灰豆儿皱着眉头思索着，突然眼睛一亮地说：“我有个好主意。”他附在八戒大剩耳朵上嘀咕了一通。

　　八戒大剩连连点头说：“你这主意不错。”

　　他们两个一起从地上捡起草果塞住耳朵。

　　在树林里，男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怪鸟环绕着他飞行，唱着一只古怪、难听的歌儿。

　　男孩的身体又在一点儿点儿变浅，变得像是一个影子。

　　“哈哈哈。”怪鸟发出怪笑说，“再过一会儿，你就会变成一座美丽的雕像。”

　　正在这时，八戒大剩拿着九齿钉耙，晃晃悠悠地走到树林里，它哼哼唧唧地自语：“我这是在哪儿?我的身体怎么这样冷?”

　　怪鸟飞过去，对着它叫。八戒大剩晃得更厉害了，嘴里嘟哝着说：“啊，我更冷了，就像在冰窑里。”

　　怪鸟说：“走吧，跟我走吧，我会把你带到一个最暖和的地方去。”怪鸟扇着翅膀向树林深处飞去，八戒大剩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

　　等他们走远了，灰豆儿从树后面闪出，跑到男孩跟前。

　　“喂，快来看你妈妈写给你的信。”灰豆儿对男孩说。

　　可男孩已经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影子。

　　灰豆儿焦急地告诉男孩：“你妈妈让我告诉你：你带的鱼珠马上就要干枯了。鱼珠一干枯，你就会死掉的。”

　　男孩还是不说话，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灰豆儿摸着男孩的身体，吃惊地叫：“你的身体怎么变得这么硬?这么凉?像石头一样。”

　　这时，在漆黑的树林里，有一口井，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怪鸟正带着八戒大剩，一步步来到井边。

　　怪鸟用甜腻腻的声音说：“往前走吧，再迈一步，你就可以到最温暖的地方去了。”

　　八戒大剩愣愣地向前走着，已经到了井边。怪鸟离它更近地说：“快迈步吧，只要最后一步。

　　八戒大剩突然一下子抓住了怪鸟。怪鸟吃惊地叫着，拼命挣扎。可八戒大剩抓得紧紧的。

　　八戒大剩笑道：“灰豆儿这主意果然不错，你上当了。”

　　八戒大剩用一根绳子把怪鸟的嘴紧紧缠住，得意地说：“哈，这回你再也叫不出声来了。”

　　在树林里，灰豆儿还焦急地围着男孩转，嘴里自语着：“他好像完全失去了知觉，这可怎么办?”他说着，突然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背，惊慌地叫：“糟糕，我的后背怎么有点儿湿?啊，是他妈妈眼泪写的信在溶化。”

　　灰豆儿转过身去，把后背对着男孩叫：“你快看呀!一会儿就全化了，这信是你妈妈眼泪写的。”

　　灰豆儿使劲把后背贴住男孩，他背上写的字在闪光，一滴亮亮的泪珠从他背上滴下来，落在男孩的脸上。奇迹出现了，亮亮的泪珠在男孩的身体上流动着，仿佛给他注入了生命。男孩身上的血液流动起来，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清晰了，不再是影子了。

　　灰豆儿看着他，欢喜地叫：“啊，他会动了。快看，这是你妈妈给你的信。”说着，又急忙转过身去，叫男孩看自己后背上的信。

　　灰豆儿的后背，是一个由美人鱼泪水组成的透明的屏幕，里面的画面是蓝色的大海，是海边的正在凝视的美人鱼……

　　男孩呆呆地看着，喃喃自语：“大海，妈妈……”他眼里滚出了泪水。他从自己的衣袋里取出一个透明的水珠，里面的水只剩下一点儿点儿了。

　　男孩吃惊地叫：“啊，鱼珠快干枯了，我要马上回大海。”

　　灰豆儿说：“快回去吧，你妈妈在海边等你呢。”

　　灰豆儿和男孩跑出树林，看见八戒大剩正坐在草地上，点燃了一小堆篝火。

　　灰豆儿问：“八戒大剩，你在干什么?”

　　八戒大剩拿着捆得严严实实的怪鸟说：“我要把它烤熟了吃。”

　　灰豆儿吃惊地问：“妖怪，你也敢吃。”

　　八戒大剩笑眯眯地说：“猪八戒的肠胃，什么都能消化得了。”说着，它把怪鸟放到火里。

　　怪鸟在火里叫着，又在变形，变成了一只难看的毛毛虫。八戒大剩看了，忍不住叫：“哇，好恶心!”

　　这时，花园里一片光亮，那些飞禽走兽的雕像一下子都活了。它们快活地跑着，叫着。

　　灰豆儿高兴地说：“原来是妖精把它们变成雕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