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吐温自传-64(3)

2016-04-14  |  

  这时候我正好抬起了头——只见这位可怜的妇女脸色白得就像大理石那样。那句法语翻译出来啦!我住了口,急忙转换了话题。

  正像我前面所说的,这是克莱门斯夫人一生当中的最后一次社交活动——她这一生,自从做小姑娘起,便一直都是活跃的,一直都是全身心地对社交活动的欢乐进行领略的。这是最后一次了——用这般尴尬的境地将这最后的篇章结束了。并且自此开始了她在世上的后一个也是末一个篇章。我想,纵使这次会客是普通而又平淡的,但因为别具特色,我也会将它永远记住。更何况这次根本就不普通,根本就不平淡,在我的记忆里,这次经过非常鲜明,并将永远鲜明而又深刻。

  第二天(八月十一日)早上的七点钟,我被一声尖叫惊醒了。我突然发现克莱门斯夫人正在卧室的另外一边站着,靠在墙上,用墙支撑着身子,喘着气说:“我快死了。”

  我将她扶回了床上,并请来了纽约的医生伦纳德博士。他说,这是神经衰弱,除去绝对的休息、安静以及细心护理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而这还只不过是开始,在接下来的二十二个月中,狭义上说,就只剩下医生以及护士同她作伴了。

  其后的六十天里我们最为焦急,进入了十月,我们还能否将她送回河谷那边成了问题,我们不敢用罗杰斯的汽艇,因为他受不了海上颠簸。后来我们便决心试试一个可怜的办法,那便是搭乘送病人的专车。我之所以说这是个可怜的办法,就是因为虽然车子很宽敞,全部的亲友和必需的护士、医生都能够容得下,但就是有一个非常大的缺点——病人的床是被固定的,不能移动,因此它会随着火车的跳动而上下颠簸。如果对具有弹性的绳索进行利用,按照吊床的方法,自顶上挂下来,病人就丝毫不会颠簸或是颤动。我们搭上了一列开往波士顿的专车,并绕过了波士顿,之后搭上了一班普快,将我们按时送往了纽约总站。一个火车头在那里等候,十五分钟内便将我们送到了河谷那边的家。

  身体魁梧的英国厨师将克莱门斯夫人送到了楼上,放在床上,交给了经过训练的护士去护理。当他关起卧室的房门时,也就将真实情况永久地关到了卧室的门外。莫法特医生每天来一到两次,每次会呆几分钟,如果需要医疗方面的谎话的话,他是一定会忠实提供的。

  当那位受过训练的护士值班时,她也会提供必要的谎话。每天,克拉拉会值班三四个小时,做的可真是苦差事,每天,她都要将十来个危险的真实情况锁到心头,并用神圣的谎话对她妈妈的生命进行抢救,给她以希望和幸福。在这之前,她平生都没有向妈妈说过一句谎话,我也能够说,从这之后,她几乎从来都没有向她妈妈说过一句真话,自然,那都是最为善意的谎言。

  在她妈妈的心目当中,克拉拉的诚实已经成为了她牢不可破的信念,这对于我们大家来说都是幸运的事,能构成天地让我们免于遭受到大的灾难。她妈妈从来都没有对克拉拉的话进行过怀疑,克拉拉能够将非常多的难以相信的事同她讲而不致于引起什么怀疑,但如果我要想推销哪怕只是其中一桩非常小的事,便会出问题。我从来都没有克拉拉那样的信誉。对于我来说,这本来是可以大有用处的,但现在才开始想方设法去取得这种信誉,那实在是为时太晚了。所以,在卧室里我不愿意讲任何消息。但幸亏每天我只能进卧室一次,每次也只有两分钟,在我进去时护士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表,一到时候就会将我赶出来。

  克莱门斯夫人卧室边上便是我的卧室,中间隔了很大一间浴室。我不能同她讲话,但我能够写信同她联系。每个晚上,我会将一封信自浴室的门下塞进去,她的床就靠在门边——信上没有同当前情况相牵涉的消息,不会有任何害处。她用铅笔写回信,每天一到两次——开始的时候,写得比较长,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她的体质变得更加弱了,每天,她在小纸片上抖抖地写着字来表达自己的爱,这样直到她去世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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