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第43章 欧特伊别墅

　　基督山注意到，当他们跨上马车的时候，贝尔图乔曾做了一个科西嘉式的手势，即用他的大拇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十字，而当他坐进马车里的时候，又喃喃地低声作了一个简短的祷告。管家这种古怪的举动，显然是他忌讳伯爵这次出门，除了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谁见了都会可怜他的，但伯爵的好奇心似乎太重了，非要贝尔图乔跟着他跑这一趟不可。不到二十分钟，他们便到了欧特伊，他们进了村庄以后管家显得愈来愈烦躁不安。贝尔图乔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开始焦急不安地察看经过的每一座房子。

　　鈥湼嫠咚�们在芳丹街二十八号停车。鈥澆�爵吩咐他的管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贝尔图乔的前额上满是汗珠，但还是照办了，他把头从窗口里探出去，对车夫喊道：鈥湻嫉そ侄�十八号。鈥�

　　二十八号在村子的尽头，在车子向前走的时候，夜幕渐渐降临了，说得确切些，天空中出现了一大片带电的乌云，使薄暮中的这场戏剧化的插曲被包围在庄严的气氛里。马车停住了，听差从车夫的座位上跳下来，打开了车门。

　　鈥湵炊�图乔先生，鈥澆�爵说，鈥溎悴幌鲁德穑磕阆肓粼诔底永锫穑磕憬裢砩嫌惺裁葱氖侣穑库��

　　贝尔图乔慌忙跳下车，直挺挺地站在车门旁边，伯爵扶住他的肩头走下马车的三级踏板。

　　鈥溔デ妹牛�鈥澆�爵说道，鈥溗滴依戳恕ｂ��

　　贝尔图乔上去敲门，门开了，门房走出来。鈥準裁词拢库�澦�问道。

　　鈥溦馕皇悄愕男轮魅耍�伙计。鈥澨�差说道，然后他把公证人的那张条子交给了门房。

　　鈥溎敲矗�房子卖出去了？鈥澝欧课实溃�鈥溦馕幌壬�是来这儿住的吗？鈥�

　　鈥準堑模�我的朋友，鈥澆�爵答道，鈥溛乙�尽量使你不再去想你的旧主人。鈥�

　　鈥溹蓿�先生，鈥澞敲欧克档溃�鈥溛叶运�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因为他很少到这儿来。他上一次来也是五年前的事了，他是该卖掉这所房子的，因为这所房子对他毫无好处。鈥�

　　鈥溎愕木芍魅私惺裁疵�字？鈥澔�督山问道。

　　鈥準�路梅朗侯爵。啊，我相信他不是为了钱才卖这所房子的吧。鈥�

　　鈥準�路梅朗侯爵！鈥澆�爵回答说。鈥溦飧雒�字我好象听说过，圣路梅朗侯爵！鈥澯谑撬�现出了沉思的样子。

　　鈥準且晃焕仙鹗浚�鈥澝欧坑炙档溃�鈥準遣ㄅ酝醭�最忠实的臣仆，他有一个独生女儿，嫁给维尔福先生，维尔福先生做过尼姆的检察官，后来调到凡尔赛去了。鈥�

　　基督山这时向贝尔图乔瞟了一眼，只见贝尔图乔正将身子靠在墙上，以免跌倒，他的脸比他所靠的那面墙还要白。鈥溗�这个女儿不是死了吗？鈥澔�督山问道，鈥溛液孟筇�人这样说过。鈥�

　　鈥準堑模�先生，那是二十一年以前的事了，从那以后，我们见到可怜的侯爵总共不过三次。鈥�

　　鈥溞恍唬�谢谢，鈥澔�督山说道，他从那位管家失魂落魄的样子上判断出，他不能再把弦拉紧了，再紧便有绷断的危险。鈥溓敫�我个人。鈥�

　　鈥溡�我陪您吗，先生，？鈥�

　　鈥湶唬�不必了，贝尔图乔会给我照亮的。鈥澔�督山一边说，一边赏了他两块金洋，这两块金洋使门房的嘴巴里接连流出来一大串感谢和祝福的话。

　　鈥湴。�先生，鈥澦�在壁炉架和搁板上面找了一番以后说道，鈥溛颐挥欣�烛了。鈥�

　　鈥溔ツ靡徽档评矗�贝尔图乔，鈥澆�爵说道，鈥溋煳胰タ纯捶孔印ｂ��

　　管家一声不响地服从着命令，但他拿灯的那只手在发抖，从这一点上，很容易看出他这次的服从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二楼有一间客厅，一间浴室和两间卧室，这两间卧室中的一间和一座螺旋形的楼梯相连，楼梯出去便是花园。

　　鈥湴。�这儿有一座秘密楼梯，鈥澆�爵说道，鈥溦獾购芊奖恪Ｕ兆盼遥�贝尔图乔先生，往前走，我们来看看它通到什么地方。鈥�

　　鈥湸笕耍�鈥澅炊�图乔答道，鈥溗�是通花园的。鈥�

　　鈥溓胛剩�你是怎么知道的？鈥�

　　鈥溛蚁胗Ω萌绱说摹ｂ��

　　鈥満冒桑�我们去确定一下吧。鈥�

　　贝尔图乔叹了一口气，走在了前头。这座楼梯的确是通到花园里去的。一到门口，管家就站住了。鈥溩甙。�贝尔图乔先生。鈥澆�爵说道。但对方却呆在那里了，只是瞪着眼，现出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他那惊慌失措的眼睛向四面环顾着，象是寻找过去某件可怕的事情的痕迹似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似乎竭力要赶走某种恐怖的回忆。

　　鈥溛梗♀�澆�爵坚持说道。

　　鈥湶唬�不，鈥澅炊�图乔把灯放在墙角，大声说道，鈥湶唬�大人，这不行，我不能再向前走了。鈥�

　　鈥溦馐窃趺椿厥拢库�澔�督山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口吻问道。

　　鈥溎�瞧，伯爵阁下，鈥澒芗掖笊�说道，鈥溦獠皇俏拊滴薰实模�您要买一所房子，而恰巧会买在欧特伊，而既买在欧特伊，又恰巧是芳丹街二十八号。噢！我为什么不把一切先讲给您听呢？我相信那样您就不会强迫我来了。我多么希望您的房子不会是这一幢，啊，好象欧特伊除了这个谋杀过人的房子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房子了似的！鈥�

　　鈥溑叮�哦！鈥澔�督山停下来说道，但又突然改了口，鈥溎愀詹潘档氖裁椿埃磕忝强莆骷稳苏媸枪矶�西，老是迷信或鬼鬼祟祟的。来，把灯拿起来，我们去看看花园。我想，你和我在一起该不会害怕了吧？鈥�

　　贝尔图乔服从了命令，提起风灯。门一打开，就露出一个阴沉沉的天空，月亮在一片云海里徒然地挣扎着，它偶尔也会露面，但立刻就又被阴沉沉的翻滚的乌云所遮盖了，消失在了黑暗里。管家想往左转。

　　鈥湶唬�不，先生，鈥澔�督山说道，鈥湼擅醋咝÷纺兀空舛�有一片美丽的草地，我们笔直着向前走吧。鈥�

　　贝尔图乔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还是服从了，但是，他却继续向左斜着走。基督山则恰巧相反，向右斜着走，到了一丛树木旁边，他停下来不走了。管家再也控制不住了。

　　鈥溩呖�，大人，走开，我求求您了，您正巧站在那块地方啦！鈥�

　　鈥準裁吹胤剑库��

　　鈥溗�倒下的地方。鈥�

　　鈥溛仪装�的贝尔图乔先生，鈥澔�督山大笑着说，鈥溎闵裰厩逍岩坏愫冒桑�我们现在不是在萨尔坦或科尔泰。这不是一片荒地而是一座英国式的花园，我承认管理得很坏，但你却不能说它不是一个花园。鈥�

　　鈥湸笕耍�我求求您了，别站在那个地方！鈥�

　　鈥溛蚁肽愦蟾欧⒎枇税桑�贝尔图乔，鈥澆�爵冷冷地说道。鈥溂偃缯媸侨绱耍�我可得先警告你，我会把你关进疯人院里去的。鈥欌�溙炷模〈笕耍�鈥澅炊�图乔回答说，两手绞在一起，脑袋直晃，要不是伯爵这时正在思考一件事关重要的事，使他未能注意贝尔图乔这种胆怯的心理，贝尔图乔的这副模样一定会引得他大笑。鈥溙彀。〈笕耍�我要倒霉啦！鈥�

　　鈥湵炊�图乔先生，鈥澆�爵说，鈥溛液苋傩业馗嫠吣悖�当你装腔作势，眼睛骨碌碌地乱转，两手扭来扭去的时候，实在是象一个被魔鬼缠住了的人，而我注意到，心里藏着秘密的人是最难驱逐魔鬼的。我知道你是个科西嘉人，也知道你很郁闷，老是在想着过去为亲人复仇的那一幕历史。在意大利的时候，我可以置之不理，因为在意大利，那种事情算不上一回事。但在法国，暗杀可是极不受人欢迎的。遇到这类事情，宪兵要捉拿凶手，法官来判罪，还有断头台为死者报仇。鈥�

　　贝尔图乔两手紧紧地扭在了一起，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让那盏风灯跌落到地上，灯光照出了他苍白而变了形的脸。基督山带着他在罗马看安德烈受刑时的那种表情详详细细地观察着他，然后，他又用一种使那可怜的管家全身发抖的口吻说道：鈥溎敲此担�布沙尼神甫欺骗了我了。一八二九年，他从法国旅行回来以后，叫你拿了一封介绍信到我这儿来，在那封介绍信里，他曾介绍了你的种种优点。好，我现在可以写信给神甫，说他所推荐的人有不良行为，我要叫他负责。而关于这桩暗杀事件，不久我就会完全知道的。只是我要警告你，我住在哪一个国家，就要遵守哪一个国家的法律，我不想为了你的缘故和法国司法机关闹纠纷。鈥�

　　鈥溹蓿�请别那样做，大人，我一向都是忠心地侍奉您的，鈥澅炊�图乔绝望地大声说道，鈥溛乙幌蛭�人都很诚实，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总是在向好的方面做的。鈥�

　　鈥溛也⒉环袢险庖坏悖�鈥澆�爵答道，鈥湹�你为什么这样慌张。这可不是好现象，一个内心清白的人，他的脸不会这样惨白，他的手不会这样发抖鈥�

　　鈥湹�是，伯爵阁下，鈥澅炊�图乔吞吞吐吐地说道，鈥溛以谀崮芳嘤�里的时候，曾对布沙尼神甫忏悔了一件自己非常后悔的事，他有没有把那件事对您说过？鈥�

　　鈥準堑模�但他只说你可以当一名出色的管家，所以我以为你只不过是偷过东西而已。鈥�

　　鈥溹蓿�伯爵阁下！鈥澅炊�图乔轻蔑地叫出了声。

　　鈥溎敲矗�你既然是一个科西嘉人，你也许曾按奈不住心头的怒火，干过你们所谓鈥樥�瓢儿鈥櫟氖隆ｂ��

　　鈥準堑模�我的好主人，鈥澅炊�图乔大喊了一声，使扑倒在伯爵的脚前，鈥湶晃�别的，只为报一次仇而已。鈥�

　　鈥溦馕叶�了，但我不懂那件事怎么又在你心里死灰复燃起来，使你变成这个样子。鈥�

　　鈥湸笕耍�这是非常自然的，鈥澅炊�图乔回答说，鈥溡蛭�我说是在这座房子里报的仇。鈥�

　　鈥準裁矗�在我的房子里？鈥�

　　鈥溹蓿�伯爵阁下，当时它还不是您的呢。鈥�

　　鈥準撬�的？那么，是圣路梅朗侯爵的了，我记得门房说过。但你对圣路梅朗侯爵有什么仇要报呢？鈥�

　　鈥溹蓿�不是他，大人，是另外一个人。鈥�

　　鈥溦馓�来真是有点奇怪，鈥澔�督山回答说，似乎象在想什么心思似的，鈥溎憔共恢�不觉得又跑到两间自己做过非常后悔的事的房子里来了。鈥�

　　鈥湸笕耍�鈥澒芗宜档溃�鈥溛蚁嘈耪馐敲�。第一，您在欧特伊买了一座房子，而那正是我暗杀过人的一座房子，您到花园里来经过的，那个楼梯正是他走过的，那个您站的地方也正是他被刺的地方；而两步路之外，正是他埋葬他孩子的坟墓。这一切不是偶然的，因为这简直太象是天意了。鈥�

　　鈥満冒桑�科西嘉先生，我就算这是天意吧。只要人家高兴，我总是什么都肯同意的，而且，你的头脑已经有毛病了，你一定得对它让步。来，想想清楚，把一切都讲给我听吧。鈥�

　　鈥溦饧�事我只对一个人讲起过，就是布沙尼神甫。这种事情，鈥澅炊�图乔摇摇头，继续说道，鈥溨挥性阝慊谑Φ拿媲安趴梢越病ｂ��

　　鈥溎敲矗�鈥澆�爵说道，鈥溛抑傅隳闳フ腋鲡慊谑Π伞Ｄ闳フ乙桓隹ǖ铝襞苫虬啄赏づ傻拟慊谑Γ�把你的秘密都讲给他听吧。我可不喜欢装神弄鬼吓唬自己的人，我可不愿意用晚上怕在花园里走路的仆人。我承认我并不十分愿意看到警察局里来人拜访，因为在意大利，只要闭嘴不讲，法院就不会来找麻烦你，但在法国，只有先说出来才能解脱自己。真的！我以为你多少总有点科西嘉人的气质，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走私贩子，一个出色的管家，但我现在看出你原来还有别的名堂。你不再是我的人了，贝尔图乔先生。鈥�

　　鈥溹蓿�伯爵阁下，伯爵阁下！鈥澒芗掖笊�说道，他被这恐吓吓坏了，鈥溂偃缰皇俏�了这个原因我就不能再继续为您效劳了，我宁愿把一切都讲出来，因为我一离开您，就只能上断头台了。鈥�

　　鈥溎乔榭霾煌�了，鈥澔�督山回答说。鈥湹�你要想清楚，假如你想撒谎，还不如不讲为妙。鈥�

　　鈥湶唬�大人，我以我灵魂得救的名义向您发誓，我一定把一切实情都讲给您听，因为我的秘密布沙尼神甫也只知道一部分，但我求您先离开那株法国梧桐。月亮正从云堆里钻出来，而您所站的那个地点，和您裹住全身的这件披风，使我想起了维尔福先生。鈥�

　　鈥準裁矗♀�澔�督山大声叫道，鈥溤�来是维尔福先生鈥�

　　鈥湸笕巳鲜端�？鈥�

　　鈥溗�不是尼姆的前任检察官吗？鈥�

　　鈥準堑摹ｂ��

　　鈥溗�不就是娶了圣路梅朗侯爵的女儿的那个人吗？鈥�

　　鈥溡簿褪窃谀壳八痉ń绾蘸沼忻�，被公认为最严厉，最正直，最死板的那个人吗？鈥�

　　鈥溑叮�大人，贝尔图乔说，鈥溦飧雒�誉白璧无瑕的人鈥�

　　鈥溤趺囱�？鈥�

　　鈥準且桓鑫蕹苤�徒。鈥�

　　鈥準裁矗♀�澔�督山回答说，鈥湶豢赡馨伞ｂ��

　　鈥溛腋嫠吣�的是实话。鈥�

　　鈥湴。�真的！鈥澔�督山说道。鈥溎阌兄ぞ萋穑库��

　　鈥溣械摹ｂ��

　　鈥湺�你把它丢了是吧，多蠢呀。鈥�

　　鈥準堑模�但仔细去找，还是能找回来的。鈥�

　　鈥溦娴穆穑库�澆�爵答道，鈥溄哺�我听听吧，因为它引起了我的兴趣。鈥澯谑遣�爵带着一种很轻松的神气走过去坐在了一条长凳上，贝尔图乔振作起精神跟上去站在了他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