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舞蹈家》第六章 小熊猫的铸定式记忆

　　小熊猫产于东南亚，常被一些国家作为珍贵礼品赠送前来访问的别国元首，在国际上享有盛誉。

　　小熊猫和大熊猫，并非小狗和大狗的差别，彼此虽然只相差一个字，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动物。小熊猫属浣熊科，外形有点像猫，体毛红棕，嘴吻间有一块醒目的月形白斑，长长的尾巴上缠绕着九节毛色相间的环纹，美丽可爱。

　　在我国，小熊猫又称山门蹲、九节狼和黄腰狸。

　　圆通山动物园那只母小熊猫产下一只幼崽后第五天，突然患淋巴结肿大，发起高烧，我们怕通过喂奶会把病传染给幼崽，就把母子隔离开，让母小熊猫住进了公园里的动物医院。

　　小熊猫幼崽刚出生时一身白色绒毛，闭着眼睛，只会蠕动，要到一周后才能睁开眼睛，在窝里东倒西歪爬行，毛色也逐渐变深。

　　事有凑巧，紧挨着小熊猫兽笼的，是浣熊的笼舍，那只母浣熊和母小熊猫同一天产下一只幼崽，也不知是先天不足还是得了什么怪病，那只浣熊幼崽生下第四天就夭折了。

　　失去爱子的母浣熊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整夜哀嚎不息。

　　吃不到母乳的小熊猫幼崽拒食米汤和牛奶，嗷嗷待哺。

　　于是，我们就把还没睁眼的小熊猫幼崽移居到浣熊笼舍，给痛失爱子的母浣熊找个养子，给孤苦零丁的小熊猫找个奶妈，一举两得。

　　小熊猫和浣熊同属浣熊科，从血缘关系上说是近亲，习性相近，是能建立起抱养关系的。

　　一切都很顺利，好心肠的母浣熊接受了这个养子。小熊猫幼崽躺在母浣熊温暖的怀抱里，贪婪地吮吸着甜蜜的乳汁，日长夜大。

　　两天后，小熊猫幼崽如期睁开了眼睛，毛色也渐渐变成深灰。

　　就在小熊猫幼崽睁开眼睛的第二天，母小熊猫病愈出院，一回到兽笼，立刻呜呜叫着满世界寻找宝贝幼崽。

　　既然母兽已经痊愈，并能正常分泌乳汁，那就要将幼崽抱回它亲生母亲的身边。完璧归赵，顺理成章。

　　母小熊猫见到自己的宝贝，激动得浑身打战，叫声哽咽，在幼崽身上舔个不停，大概是想舔净沾染在幼崽身上那股异族的气味。但小熊猫幼崽却表现得十分冷漠，瞪着一双陌生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亲妈妈，没有流露出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

　　开头，我们以为小熊猫幼崽年幼不懂事，突然从母浣熊的怀抱转移到母小熊猫的怀抱，不适应也不习惯，感觉有点别扭。只要多吃几天母小熊猫的奶，母子便会亲密无间，恢复正常。

　　哺乳倒没有什么障碍，小家伙饿了，咂动嘴唇，母小熊猫将乳头塞进它的嘴里，它就大口大口吃起来。但是，除了吃奶，小家伙好像并不愿意待在母小熊猫的怀里，总挣扎着爬出来，迈动四条小腿，在地上爬来爬去，晶亮的小眼珠子东张西望，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那天，刮风下雨，天气有点冷，其他幼兽此时此刻都紧紧蜷缩在母兽温暖的怀抱里，但那只小熊猫幼崽睡在自己妈妈的怀里却如坐针毡，咿咿呀呀叫唤着，爬到地上来，风一吹，冷得瑟瑟发抖。母小熊猫心疼自己的孩子，几次上去将它搂进自己的怀里，但过了一会儿，小熊猫幼崽又挣动着脱离母体，在冰凉的地上爬来爬去。它宁肯遭冷风吹袭，也不愿待在妈妈怀里！

　　过了一段时间，小熊猫幼崽已经能蹒跚行走了，这天，它爬到兽笼的墙边，隔着铁丝网看见隔壁笼舍里的母浣熊，眼睛顿时发亮，发出惊喜的尖叫，用稚嫩的爪子拼命抓铁丝，用意很明显，就是要到母浣熊身边去。

　　母浣熊好像已经忘记这位养子了，只是漫不经心地朝这边瞟了一眼，继续蹲在水池边吃一条鱼。它洗洗吃吃，吃吃洗洗，忙个不停。

　　小熊猫幼崽用头撞，用爪抠，脑袋被铁丝网撞破了。看它那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就好像走散的幼兽望见了日思夜想的母亲。

　　母小熊猫在一旁嫉妒得差不多要发疯了，朝着母浣熊龇牙咧嘴咆哮，要不是有牢不可破的铁丝网阻隔，它一定会冲过去与母浣熊拼个你死我活的。

　　许多人都对小熊猫幼崽的行为不能理解。它在母浣熊身边连头带尾只有三天，时间很短，而在生它养它的母小熊猫身边已有二十来天，时间长了好几倍，怎么会对母浣熊的印象如此深刻，念念不忘，感情经久不衰呢？

　　关键的关键，小熊猫幼崽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母浣熊！

　　动物行为学家研究结果表明，许多动物出生后第一眼所看到的东西，意义十分重大，就像胶卷底片曝光一样，在记忆深处留下永久的印象，无法逆转。动物行为学将这种现象称为鈥溨�定式记忆鈥潱�一生一世难以忘怀，也难以更改。许多动物幼崽往往把第一眼看到的会活动的东西当做自己的母亲，把第一眼看到的四周环境认同是自己的家。

　　有人曾做过这么一个实验，在一窝鸡雏即将出壳时，把老母鸡抱走，用一只大红气球挂在鸡窝旁，气球下装一个微型录放机，会发出模拟母鸡的叫声。结果，鸡雏出壳后，都把那只大红气球当做老母鸡，追随在后面，晚上也挤在气球下睡觉。真正的老母鸡放回鸡窝后，叫哑了嗓子，也没有哪只鸡雏理睬它。那窝鸡雏长大后，仍对那只红气球抱有温馨的回忆，一旦将那只红气球挂出来，并模拟母鸡的叫声，那窝长大的鸡雏便会闻声围拢来，在红气球旁咯咯咯柔声叫唤，点头如啄米，向红气球致以亲切的问候。

　　我当知青时，有一次上山砍柴，捡到一只刚生下还没睁眼的野兔崽，把它带回家，和两只刚出生的狗崽放在一起，吃老母狗的奶。结果，野兔崽把老母狗当做自己的娘，长大后整天寸步不离地跟在老母狗后面。行为也跟狗相近，胆子大得出奇，见到生人像狗似的做出扑咬状，用野兔尖细的嗓音，发出可笑的吠叫。直到有一天，一条高大凶猛的猎犬闯进我的院子，这只被狗养大不识好歹的野兔蹿上去气势汹汹地对那条猎犬龇牙咧嘴地叫嚣，被那条猎犬狠狠咬了一口，它这才幡然猛醒，仓皇逃进我的床下。从此恢复野兔的行为特征，再不敢对陌生人或狗进行攻击。但它对那条老母狗，却始终亲近，只要一见到老母狗的影子，便喜滋滋地从黑暗的角落奔出来，与老母狗舔吻相会。

　　人类是有理智的动物，与一般动物不可同日而语。鈥溨�定式记忆鈥澰谌死嗌砩希�作用已经不明显了。理智能改造生物习性，能克服生理上的偏见。然而，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却能感受到鈥溨�定式记忆鈥澆杏嗟暮奂！�

　　平时，我们都有这样的经验：看一个人，第一印象很重要，第一眼所产生的好或坏的印象，会长久保留，不宜抹去。要想改变对某人的第一眼印象，要花较长的时间费较大的劲才能办得到。

　　如果不去机械地理解鈥湹谝谎垅�潱�而是把鈥湹谝谎垅�澱飧龈拍罾┐蟮酵�年的一个时间段，就更能看出鈥溨�定式记忆鈥澰谖颐且簧�的精神领域里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许多老人上了年纪后记忆力严重衰退，今天的事到了明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甚至五分钟前发生的事五分钟以后就模糊不清了，唯独对儿时所经历过的事，记得一清二楚，连最微小的细节都不会遗忘。

　　童年的眼睛，是人生永不磨损的底片。

　　童年美好的记忆，永远不会褪色，童年的噩梦，也会纠缠到老。心理分析学家所提供的许多资料表明，一个人童年时代父母和睦家庭美满，长大成人后，待人较为宽厚仁爱，较少发生反社会倾向；而一个行为怪僻，患有心理疾病，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人，探究其病根，无不与童年时不幸的遭遇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但愿我们每一个人，第一眼所看到的是母亲甜蜜的微笑，是明媚的阳光，是灿烂的鲜花，是蓝天白云，是莺歌燕舞，永远铸定在人生的底片上，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用自己的心将这些底片冲洗放大，还社会一个永恒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