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里的老师：蚊子叮蚊子》第5章 宋街

　　这条街原来叫青石街，街面由千百块数尺见方的大青石铺成。除此之外，街道两旁的房屋店家与市内别的街道也没什么大的不同可那是成立旅游局以前的事啦。

　　有一天，来了个老华侨，戴了顶带把儿的帽子。他对青石街很感兴趣，不仅用脚去量，还用手去摸。他走了没多久，本市便成立了旅游局。我就是这个局的职员。根据老华侨的建议，本市的旅游业务应以青石街为中心，因为它是条古老的街。那青石路面，清朝人踩过，明朝人踩过，更早时还曾留过宋朝人的足迹。

　　鈥湼纱喟亚嗍�街改名，就叫鈥標谓肘�櫍♀�澱飧龊弥饕馐俏页龅摹�

　　鈥溸恚�有创见。鈥澗殖ぶ钡阃贰�

　　我受了鼓励，更来劲了：鈥溂冉兴谓郑�那这街上所有的一切都要鈥標吴�櫰鹄床哦浴ｂ��

　　鈥溤趺锤鲡�標吴�櫡ǎ库��

　　鈥準紫仁鞘腥莞慕ā２杪ゾ扑痢⒐傺妹裾�，全部按照宋代格局。我建议由说评书的王小堂负责督造，他专说《杨家将》，正好是宋朝的那一段儿。鈥�

　　鈥溞小；褂心兀库��

　　鈥湶缓鲜实南执�化设施要去除干净。电线杆太碍眼，全拔掉，家家户户用灯笼。自来水管、煤气管也得拆了，往后喝井水、烧大灶。还有服装问题，男的戴头巾，女的穿襦裙，一点也不能错。还有礼节问题鈥︹�︹��

　　我被任命为宋街总设计师兼总指挥。

　　改建宋街的消息很快传开去，全市居民都被激动了。

　　我的几位住在别的街道的亲戚来找我，要我帮他们安插到宋街，哪怕当店小二、当轿夫也行。想一想，能像在台上那样，整天穿着古装摇来摆去，多有趣呀。

　　没过几天，宋街上有墙的地方都贴满了鈥溁环科羰骡�潱�大致内容如下：

　　本人家住本城某街。面积宽敞，设备齐全，阳光充足，交通方便。由于很想过宋朝生活，情愿以大换小，以新换旧，以朝南换朝北。凡宋街住户，有意协商者请来电来函。

　　我一见这种启事就通通撕掉。我告诉他们：我对这种在墙上贴字条的现象作了考证，宋朝时也许已有了鈥溙旎驶剩�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鈥澥裁吹模�但绝对还没出现鈥溁环科羰骡�潱�所以宋街上不能贴，要贴请贴到别的街上去。

　　不过我断定，贴也是白贴，不会有哪家宋街居民肯放弃如此迷人的生活的。

　　宋街的改建工程终于完成。今天开始全面演习。

　　一清早，我骑上黄骠马，从街的这一头向那一头巡视。

　　为了该穿什么服装的问题，我反复考虑，最后决定穿上林冲当年担任八十万禁军教头时的那一套。

　　我一路缓缓行去，看到酒楼挑出的旗子飘过我的头顶，旗上写着鈥溔�碗不过岗鈥潱恍》方新糇盼浯罄陕艄�的炊饼，这炊饼的制作方法是我委托食品专家研究出来的；裁缝铺的姑娘显得既好奇又有点不耐烦，她正一针一线地缝制着一件大个子穿的长袍，我规定不许使用缝纫机；几个书生，一边走一边讨论着我所指定的岳飞的《满江红》词鈥︹��

　　鈥湵ǜ妫♀��

　　我被吓了一跳，一看，是个家将打扮的小伙子在向我举手敬礼。

　　鈥溓胧壮は侣恚♀�澦�又说。我这才认出，他以前是个警察。他一边说，一边指着路边的一块小石碑。石碑上刻着：

　　文官下轿武将下马

　　哦，我这才发觉自己已来到了杨家的鈥溙觳ǜ�鈥澢啊Ｎ腋辖粝侣恚�对那小伙子说：鈥溎阕龅枚浴５�不该叫我鈥樖壮も�櫍�要叫鈥槾笕蒜�櫋Ｔ偎担�宋朝不兴举手礼，兴鈥槼�喏鈥櫋Ｇ疲�像我这样鈥�

　　我双手抱拳，举过头顶，照《水浒传》里描写的，鈥湷�了个肥喏鈥潯�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一个驿卒飞身下马，口称鈥湸笕蒜�潱�双手呈上一份邮件。我很满意他的举止得体，他以前可是个骑摩托车送电报的邮递员呀。但我接过邮件一看，是我同学寄来的，一张明信片！

　　鈥湼�我退回去！鈥澪液苌�气，鈥溁厝ジ嫠吣忝撬�长，不不，现在他是鈥樻湄┾�櫫耍�对他说：所有信件都得按照宋朝的格式，用带红框的长信封，繁体字，竖写，不能称鈥樛�志鈥櫍�尤其要注意钢笔、圆珠笔、彩色笔都不行，一律要用毛笔！不符合规定的，一律退回！鈥�

　　我正在发火，忽见不远处有两个醉汉扭打起来，边打边骂：

　　鈥溎阏饧一镡�︹�︹��

　　鈥溎阏饬髅モ�︹�︹��

　　我赶忙跑过去纠正他们：鈥溎忝锹畹貌欢裕�按宋朝的骂法，应该是鈥樐阏庳蒜�櫋⑩�樐阏馄闷も�櫋Ｔ偎担�你们不该用外来的拳击姿势打架，我觉得，结合你们此刻的醉态，用鲁智深的鈥樧戆讼赦�櫲�打起来更合适。鈥�

　　说着，我给他们示范了几手鈥満蜗晒美廖匝来测�潯⑩�満�湘子倒拔金箫鈥潯⑩�溌来垦舴山Ｕ痘屏�鈥潯⑩�溙�拐李独脚下云梯鈥濃�︹��

　　看来问题还不少。这宋街要对外开放，还得加强训练，不然非出洋相不可。

　　训练持续了三个月，最后我进行了严格的考核。

　　我要求买卖人能识十六两的秤，能使用特制的鈥溄�隆通宝鈥澩�钱。

　　鈥湼嫠呶遥菏�五吊等于多少文？鈥�

　　鈥溁刭鞔笕耍河Ω檬且煌蛭迩�文。鈥�

　　我要求读书人再近视也不能戴眼镜，因为宋朝还没有这玩意儿。另外，得按照格律章法作诗词，写对子。

　　鈥溛页龈錾狭�，你给对一对。鈥�

　　鈥溚砩�遵命。鈥�

　　鈥溙�着：鈥標谓址滤危�好稀奇，令游客今古难分，真个远追八百年鈥櫋ｂ��

　　鈥溣辛耍衡�樠劬道胙郏�实难过，叫书生东西不辨，只因近视一千度鈥櫋ｂ��

　　我还要求所有的宋街居民在没有钟表的情况下学会看日头定时间。

　　鈥溓牖卮穑汉烊粘跎�是何时？鈥�

　　鈥溍�时。鈥�

　　鈥溔沼罢�中？鈥�

　　鈥溛缡薄ｂ��

　　鈥溝ρ粑髯梗库��

　　鈥溞缡薄Ｇ胛蚀笕耍�阴天不见太阳怎么办？鈥�

　　鈥溡跆焘�︹��咳，照样过呗。鈥�

　　我对考核结果还算满意。

　　宋街正式对外开放了。中外游客慕名而来，熙熙攘攘。灯红迎宾，酒绿飨客，好不热闹。

　　可是，没过多少日子，我又觉得不对劲起来。那天我跨马上街，路过鈥溙觳ǜ�鈥澥保�耳边传来一声大叫：

　　鈥湵ǜ妫♀��

　　我一皱眉：怎么又是鈥湵ǜ驸�潱�

　　鈥溓胧壮は侣恚♀�澞歉黾医�打扮的小伙子向我举手敬礼。

　　我刚要训他几句，怎么这样没记性！可仔细一瞧，咦？衣装还是原来那套，只是人模样变了。

　　鈥溎愀�人换了差使？鈥澪椅仕�。

　　鈥準堑模�我是刚从外区对调来的。鈥澞羌医�说，鈥溣心姆矫娌环�合要求，请首长批评指导。鈥�

　　我心里奇怪：为什么先前的那小伙子要调走呢？正想着，迎面走来几位青衿书生，鼻梁上明晃晃地架着一排镀金秀琅眼镜，其中一位正朗诵自己的新作：鈥溾�︹�Υ油砩掀叩愕绞�二点，我的心胸被快乐充满鈥︹�︹��

　　鈥溎忝鞘枪室獾仿以趺醋牛库�澪疑锨爸饰实溃�鈥溛�什么还要戴眼镜？这诗也不像样，应该改成：鈥樞缡敝磷邮保�此刻最消魂鈥櫋ｂ��

　　书生们面面相觑：鈥溣矗�想不到在宋街过日子还不大容易呢。鈥濃�湽植坏萌思一还�去那么爽快。鈥�

　　听这话，他们也是刚从别的街道对换进来的。

　　我仔细巡视了一遍，竟发现四分之三的居民都是不懂宋街规矩的新迁户。

　　没法子，为了宋街的声誉，我只得重新进行训练，一练又是三个月。

　　可累死我了。宋街的居民不断地外流，一次又一次地大换班，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反复训练。真叫人吃不消。

　　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天我忽然想到：宋街的居民们要换到外区去，恐怕也会贴出些鈥溁环科羰骡�潱�那上面总得说要换出的原因吧？

　　我脱下宋朝服装，走出了宋街。

　　我在普通的现代街市上漫步。我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不仅仅是因为卸去了头上的熟钢狮子盔、腰间的三尺龙泉剑、身上的梅花铁叶甲。在这里，不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咬文嚼字。我在钟表店前站了一会儿，我似乎第一次发现这些钟表竟是如此可爱。在电器商店前我站了一个半小时橱窗里开着电视机，正播放国际级的足球比赛实况。我原是个足球迷呢。宋朝的鈥滜砭镶�澦湟彩翘咔颍�毕竟是两回事。

　　接下来，我在电线杆上看到了我要找的鈥溁环科羰骡�潱�

　　本人家住本城宋街。宋式厅房，宋式家具，古色古香，古得可以拍历史片。由于很想再过那种自然的、不是演给别人看的生活，情愿以大换小，以古换新，以朝南换朝北。凡宋街以外的住户，有意协商者请来电来函。

　　我把这启事看了好几遍。最后决定：回去我也写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