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龙文明三部曲·异族》第九章

　　托雷卡学习异族语言进步神速，他很快就掌握了大约两百个词汇，名词居多。他明白了当裘恩用张开的手掌指着一样物体时，他所说的词汇就是一个集体名词（比如，家具），而当他合起手掌指着物体时就是具体的词汇了（比如，桌子）。这样的方法进一步促进了他们的教学。裘恩是一位优秀而又耐心的老师，托雷卡猜测他曾经担任过幼儿语言教学工作。尽管如此，托雷卡还是觉得异族语言很让人困惑。在昆特格利欧语言里，相关的名词往往都有同样的后缀：鈥敿泳褪悄持帜就罚�鈥斔顾�恩特就是建筑的类型，等等。但异族语言却没这么简便；帆船叫伽鈥斏ⅲ�而划桨的船叫西尔鈥敹兮�斂怂光�斃�。

　　托雷卡终于学会了说一些句子。昆特格利欧语言中有六个标准疑问词：谁，什么，怎么样，为什么，哪里，以及什么时候。但是很明显，异族语言中却有八个疑问词，其中六个跟昆特格利欧语言一样，另外两个据托雷卡猜测，应该是鈥溣卸嗳范ㄢ�澓外�準欠竦玫扁�潯Ｓ捎隰枚鞒３Ｔ谖仕�问题的同时指着透过玻璃屋顶的鈥溕系壑�脸鈥潱�托雷卡才猜出了后一个疑问词的含义：异族恐龙的宗教也是以鈥溕系壑�脸鈥澪�中心的，就像昆特格利欧恐龙已经摈弃的拉斯克信仰一样。

　　裘恩问的第一个问题在托雷卡的意料之中。裘恩斜靠在他的尾巴上鈥斺�斖欣卓ň龆ǔ启枚魑�鈥溗�鈥潱灰�将长有垂肉的人称为鈥溗�鈥澥翟谑悄岩韵胂疋�斺�斔�用自己的语言问：鈥溎愦幽睦锢矗�托雷卡？鈥�

　　托雷卡不得不用一个问题来回答他。鈥溣型计�土地吗？鈥澦�说，同时打手势示意鈥湼�我鈥潯�

　　裘恩迷惑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鈥溚计�土地鈥澮欢ㄖ傅氖氢�湹赝尖�潱�托雷卡不知道异族的地图怎么讲。裘恩对戴着黑臂章的莫博说了句什么，随后一张地图被拿了进来。地图的质地既不是皮革也不是纸张，而是一种粉红色材料，手感很滑，也许是用某种植物制成的。地图展开后，托雷卡惊讶地发现，虽然印制地图的纸是方形的，但绘出的地图却是圆形的。异族的群岛没有被画在正中央，而是画在了左上角，与南北极冠的相对位置很准确。

　　托雷卡猛地想到：图上的圆形展示了他们所在星球的整个背面，从鈥溕系壑�脸鈥澰谔炜粘鱿值奈恢每�始。异族恐龙们从来没跨越过那条线吗？或许由于他们的宗教是以鈥溕系壑�脸鈥澪�中心建构的，因此他们拒绝越过那条界线鈥斺�斏踔亮�他们的玻璃屋顶也不只是要让日光能投射进来，还要保证他们永远都能停留在神的视线范围内。

　　托雷卡用手将桌上的地图托成一个穹顶，示意这代表一个半球；然后鼻口夸张地摆动着，试图表明他是从地图边缘以外的地方来的。

　　裘恩十分震惊。他瞥了安全防护主管一眼，但莫博没注意到。裘恩只说了两个词，就是异族语言中特有的两个疑问词：你有多确定？这么说是否得当？

　　鈥満艽笊�。鈥澩欣卓ㄓ敏枚鞯挠镅运担�当他发现自己用错了词后，他又说：鈥湻浅！ｂ��

　　裘恩摇摇头，问：鈥溎阍趺凑饫铮库��

　　托雷卡还没学多少动词，但这个句子不要动词也能听明白。鈥溬も�斏ⅰｂ�澦�说。帆船。

　　鈥溍豢醇�。鈥濘枚魉怠�

　　托雷卡指向大海的方向，然后弯曲双臂示意船在地平线那边。鈥湶辉丁ｂ�澩欣卓ㄏＭ�能让他明白船还没回鈥溌降剽�潯�

　　裘恩碰了碰自己的胸脯。鈥滛枚鳌ｂ�澦�说。他指着托雷卡，鈥溚欣卓āｂ�澦�皱起鼻口，托雷卡明白这是个疑问的表情，鈥溬も�斏ⅲ库��

　　鈥湸魑魈囟�号，鈥澩欣卓ㄋ担�鈥湸魑魈囟�号伽鈥斏ⅰｂ��

　　裘恩指着自己，然后指着托雷卡，然后指着安全主管莫博。鈥溔�个人。鈥澦�用自己的语言说，鈥溦饫镉腥�个人。伽鈥斏⒛兀库��

　　托雷卡只会数到十。鈥準�和二。鈥澦�说。

　　鈥湻ǜ穸�鈥斔鞫�。鈥�

　　托雷卡想了想鈥準�一鈥澑迷趺此担�他真讨厌自己词汇的匮乏。但裘恩仍很困惑地逼问。鈥満苌佟ｂ�澦�说。

　　这就是关键。戴西特尔号虽然是一艘大船，但船上的人确实很少。托雷卡从来没觉得船上很空，但按照这些人的标准来看，确实如此。如何解释地盘争斗本能呢？天啊，他可是所有人中最不了解这一点的。

　　他一只手拿起地图的一角弹了弹，另一只手挥动了一下。裘恩立刻明白了，拿来了白纸和石墨条。托雷卡画了一个圆圈，中间点上一点。他指指圆点，又指指自己，摊开手掌示意一个点代表一只昆特格利欧恐龙而不是狭隘地指他自己。他说：鈥湴投�。鈥澮熳逵镅岳锏拟�溡烩�潱�跟着说了一句鈥満羲光�斔�，鈥澮熳逵镅岳锏� 鈥満免�潯Ｈ缓笥只�了一个点，但离第一个点很远，又说了一句鈥満羲光�斔�鈥潯Ｖ�后在第一点附近画了一个点，鈥満羲光�斈赦�斔�鈥潱�鈥溤愀忖�潯Ｖ�后又在更贴近第一点的地方画上一点，鈥満羲光�斈赦�斔�，呼斯鈥斈赦�斔�鈥濃�斺�斠熳蹇至�在表达递进程度的时候，只是一味地重复同一个词。

　　裘恩看起来很惊愕。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托雷卡图中的圆圈里还有很大的空间。

　　鈥溤愀猓�糟糕。鈥澩欣卓ㄓ炙怠�

　　裘恩皱起了鼻口，又问了那一句鈥湼窭�斯鈥潱�意思是，这怎么得当？

　　是不太得当，托雷卡心想，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鈥満昧恕ｂ�澞韧尥卸约�合在山边的队伍说，鈥溈蠢辞耙徽笞幼远�修造的建筑已经完工了。我们来回顾一下发生了什么事。鈥澕稳鸲�斯和另外五名娜娃托项目组的成员正躺在草地上。清晨的阳光零零星星地穿透了云层。

　　鈥溡恍╅倩粕�粉末从飞船中逃逸出来，接触到了岩壁。鈥澞韧尥兴担�鈥溗�鈥斺�斁褪悄切┓勰┾�斺�斂雌鹄唇�行了两个阶段的工作。首先，它将一大块岩石变成了飞船本身所用的非常坚硬的材料。那块岩石起初完全被蓝色物质覆盖，其中一侧约有一百三十步高。贴着岩壁的一侧则同岩壁融为一体，将岩石同化了。这块岩石如今已构成了这世上最大的人工材料。

　　鈥湹�在第一个阶段鈥斺�斨行难沂�的修建鈥斺�斖瓿芍�后，第二个阶段就开始了。岩石在添加了材料后，顶部和四周开始膨胀，将整块岩石变成了一座金字塔，每一边的边长约为三百步。中心岩石的构建十分直截了当，如果鈥樦苯亓说扁�櫿飧龃誓苡美葱稳萜婕５幕啊Ｕ獯喂菇ㄖ坏ゴ拷�岩石变成了蓝色材料。第二个阶段需要添加新的材料，而我们也亲眼看见了这一步骤的进行：岩石被液化，却没有熔化后的材料通常所具备的热能。液化的岩石冷却成新的形状，然后重新固化，变成蓝色。

　　鈥溛液唾ぬ乇６伎醇�了金字塔顶端的一部分拔地而起，而你们都看见了金字塔倾斜的侧面从岩壁伸展开来。

　　鈥溄鹱炙�顶端并没有形成一个点，而是中央有一道上下贯穿的梯井，梯井顶端开口呈方形，边长约十四步。伽特保和我只匆匆往金字塔内部看了一眼，塔顶就已经升高到我们视线不能及的地方了。金字塔底部有东西在四处移动：那些东西有的有轮子，有的有金属钳夹，有的有盘曲的突起部。一切看起来都难以置信，我们惟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些东西也是由飞船中逃逸出来的橘黄色粉末建成的。鈥�

　　想到金字塔的宏伟，娜娃托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鈥溛宜倒�，金字塔顶如今已高不可攀，但要测量它每一边的角度还是很容易的。我们可以想像顺着岩石的剩余部分有一条线，它会同金字塔突出岩壁的基部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穿过海滩延伸到大海中。你们一定都已经观察到了，悬崖的很大一部分已经被同化吸收掉了，整座金字塔只有一部分还埋在岩石中。

　　鈥湺�飞船虽然大部分已被掩盖在金字塔中，但看来仍旧完好无损。虽然岩壁已不再阻挡着舱门，但舱门仍半开着，蓝色物质也没为飞船提供任何支架。我们应该可以用一个很长的梯子斜靠在金字塔上进入飞船。我原本希望能让德里奥部族的工匠们建造这么一架梯子，但金字塔是从他们以前居住的石屋所在的平原上升起的：先是石屋倒塌在地，然后石屋那些从岩壁开采来的建筑原料也被吸收进了金字塔。德里奥部族不得不背井离乡；金字塔已经吓走了所有的鈥槻�嘴鈥欁濉�

　　鈥溎忝腔够嶙⒁獾浇鹱炙�的塔壁并非是完全封闭的，在每一边的中央都好像有一条通道。我已禁止任何人在建筑完成之前进入通道。但现在看来，金字塔已经搭建完了。虽然它有没有继续在往地下延展很难讲，但它已没再往高处生长了。如果它再这么静止一天，我将批准第一组人员进入塔内。还有问题吗？鈥�

　　鈥溛一褂懈鑫侍猓�鈥澕稳鸲�斯抬起长长的鼻口看着她说，鈥溎闳衔�从金字塔顶突出来的是什么东西？鈥�

　　鈥溚怀隼吹氖裁炊�西？鈥澞韧尥形省�

　　鈥溑叮�你一定也看见了吧，那个直冲云霄的东西，从今天早上起就开始一个劲儿往上蹿。鈥�

　　娜娃托一言未发，径直跑到能看清巨大的蓝色金字塔的地方。

　　第三个阶段已经开始了。

　　一场狩猎！简单，原始，轻柔鈥︹��

　　阿夫塞在高高的草丛中悄悄接近他的猎物。他看不清楚自己在追踪的究竟是只什么动物鈥斺�敳莸沧×怂�的视线鈥斺�數�他能凭嗅觉和听觉感知它的存在。阿夫塞飞快地在草丛中穿梭，一直在刮的西风隐隐掩盖了他发出的响动。

　　他的猎物最终来到一小片空地上。那是头小鈥湶�嘴鈥濃�斺�敽廖抟晌剩�这是头非常年轻的鈥湶�嘴鈥潱�但身躯比阿夫塞还大鈥斺�斔�正在地面爬行，食道随着它的走动晃荡着。它长着一个扁平的鼻子，头颅顶上有装饰性的三根头冠，身上的皮肤斑斑点点，黄绿相间。

　　阿夫塞在草丛中蹲下，然后双腿分开，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准备给猎物以致命一击。

　　但这一跳似乎半天也没落下，时间也仿佛停滞在空气中。一切都变得十分凝重，似乎此情此景是在水底发生的。年幼的鈥湶�嘴鈥澋敉房醋虐⒎蛉�，张嘴发出一声大吼。

　　接着，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当吼声喷发出来时，鈥湶�嘴鈥澾挚�的嘴巴越伸越长，嘴里掉出巨大的肉球。那些黄绿相间的肉球与鈥湶�嘴鈥澠し舻难丈�非常接近，落地后，它们很快变成了四个小小的昆特格利欧恐龙的头颅，头上黑色的眼睛中充满了恐惧。与此同时，三根头冠闪着光，变成了小小的绿色圆球，球上的鼻口中长着锯齿形的牙齿，还嵌着黑耀石般的眼睛。

　　鈥湶�嘴鈥澋囊簧�大吼分裂成了七声昆特格利欧恐龙的嘶叫，而阿夫塞则继续在空中腾跃，沿着下滑的抛物线方向落下。随着自己和鈥湶�嘴鈥澲�间距离的逐渐接近，阿夫塞一瞬间觉得自己认出了这些小脸，接着他重重地落在了鈥湶�嘴鈥澅成希�肺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迅速将脖子一扬，从鈥湶�嘴鈥澕缤泛秃聿克合乱淮罂槿猓� 鈥湶�嘴鈥澦婕吹沟厣硗觥０⒎蛉�挣扎着站起来，将鈥湶�嘴鈥澋耐钒夤�来看个清楚。

　　小昆特格利欧恐龙的脸消失了，鈥湶�嘴鈥澋淖彀鸵不指戳嗽�貌，三根头冠也变成了原先的三叉形。

　　阿夫塞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一道黑影从他身上掠过，空中盘旋着一只巨大的鈥溡碇糕�潱�宽大的紫色翅膀有力地扇动着周围的空气，等待着猎食鈥湶�嘴鈥澋氖�体。

　　阿夫塞将鈥湶�嘴鈥澐�到侧面放稳，然后大咬一口，将腹腔撕开一条大口子，鈥湶�嘴鈥澚⒓囱�如泉涌。他将爪子伸进温暖的胸腔，将其撕开以获取里面美味的内脏。

　　忽然，另一双爪子出现了。他看不见这是谁的。尽管出于某种原因他不愿低头看看爪子的来处，但实际上它们看上去倒像是从他自己的胸膛中伸出来的。这些不速之客也在拉扯着鈥湶�嘴鈥澋钠と猓�将爪尖刻进外层黄色的脂肪和其下鲜红的肉。

　　阿夫塞试图将这双神秘的爪子扯出体外，但很快另一双爪子又出现了，其后更是一双一双层出不穷，一哄而上抓扯猎物，贪婪地撕出一块块肉。阿夫塞想将它们一掌赶开，但它们竟转而拉扯他的双手，用爪子划他的皮肤，将他前臂手腕到胳膊肘的皮肤划出一道道长长的血痕。

　　更多的手臂出现了。它们抓住阿夫塞的上臂，尖利的爪子扎进他的皮肤。阿夫塞拼命挣脱，但成条的肌腱和骨头鈥斺�斔�自己的桡骨和尺骨鈥斺�斣诒凰嚎�的皮肉下闪着白森森的光。

　　阿夫塞低下鼻口咬住一条怪异的手臂大嚼起来，然后头一晃，将它甩到一边。他听见某个地方传出一声尖叫，那只紫色鈥溡碇糕�澋挠白釉谘矍袄椿鼗味�。阿夫塞的脖子又甩了一下，另一条手臂应声而断。同时，他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抓住他的手臂。在嚼了五条、十条、十二条、十四条幽灵一样的手臂后，阿夫塞自己的手臂也已变成了光秃秃的骨架。然后，他继续将手臂伸向自己的午餐，取出最后一丁点儿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