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时期万历清丈与一条鞭法改革

　　万历清丈

　　明中叶以来的赋役制度的改革探索取得了令人注目的积极成果。但是应该清醒地看到，这些改革仅限于局部地区，且多为阶段性成果，因此很不彻底。朱明朝廷的财政危机未能根本解决，全国赋役不均的状况依然严重，客观现实要求执政者必须将赋役制度的改革继续深入下去，历史将此重任落在万历元年出任首辅的张居正的肩上，于是便有万历初年张居正的清丈土地和推广一条鞭法。

　　清丈土地是有其深刻的社会背景的。明中叶以后，皇亲、勋臣、贵戚鈥準殉栊�恩，奏求田地鈥潱�皇庄、王庄、贵族庄田风云而起。缙绅地主推波助澜，广占田土，从而在全国刮起兼并土地的狂潮。土地是封建皇朝最主要的生产资料，鈥溣型链擞胁柒�潱�赋自田出，有田即有役，但是由于这批人享有优免赋役的恩赐，钦赐土地例不纳粮当差，文武官员亦论品优免，鈥湽僭敝�家率得优免，遂致奸伪者多诡寄势家鈥潯４佣�使得国家控制在籍的纳粮当差地大大减少。鈥溩院槲淦�弘治百四十年，天下额田已减强半，而湖广、河南、广东失额尤多。非拨给与王府，则欺隐于猾民鈥潯６杂谠诩�的纳粮当差地，明中叶以后由于吏治腐败，鈥湻扇麾�潯⑩�溁ǚ肘�澥⑿校�放大户而勾单小，结果造成鈥溙锪�阡陌者诸科不兴，室如悬磬者无差不至鈥潯Ｐ』ЯΡ∧殉牛�举家逃亡。赋役不均遍及各地。

　　为缓解财政危机，实现赋役均平，一批有识之士率先发出清丈土地的呼声。嘉靖九年，桂萼提出清丈土地、核实田亩。嗣后郭化弘、唐龙、简霄先后疏请核实田亩。而顾鼎臣的对策方略尤力：鈥溓朐鹬菹毓伲�于农隙时，令里甲等仿洪武、正统间鱼鳞凤旗之式，编造图册，细列元额田粮、字圩、则号、条段、坍荒，成熟步口数目，官为覆勘，分别界址，履亩检踏丈量，具开垦改正豁除之数，刊刻成书，收贮官府，给散里中，永为稽考。鈥澚硗饣褂幸恍┛�明的地方官吏在局部地区业已开始清丈土地的试点，如嘉靖十至十四年邹守益在江西安福、安如山在河南裕州进行的清丈土地的尝试，嘉靖十五年王仪在苏州主持的丈田均粮运动，嘉靖十八年欧阳铎在应天进行的清理虚粮、清查隐匿田亩的赋役改革，嘉靖二十六年嘉兴府海盐县令民自守田粮，嘉靖三十一年刘起宗在宁国府清理虚赔钱粮，隆庆元年杭州府海宁县令许天曾的清丈田粮等等。其中鈥湼＝ㄖ钪菹匚�经纬二册，其法颇详。然率以地为主，田多者犹得上下其手。神宗初，建昌知府许孚远为归户册，则以田从人，法简而密鈥潯Ｕ啪诱�在总结前人清丈经验的基础上，于万历八年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声势浩大的清丈土地的运动，史称鈥溚蚶�清丈鈥潯�

　　张居正深谋远虑，刚毅明断，清醒地认识到明皇朝已成鈥溄�圮而未圮鈥澋囊∫∮�坠的大厦，为挽狂澜于既倒，张居正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地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他认为造成财政困难、社会危机的原因在于鈥溩约尉敢岳矗�当国者政以贿成，吏朘民膏以媚权贵，而继秉国者又务一切姑息之政，为逋负渊薮，以成兼并之私。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病实在此鈥潯＜�于此，在政治上，张居正强调鈥溩鹬魅ǎ�课吏职，信赏罚，一号令鈥潱�他立考成，饬吏治，整顿边防，综核名实。

　　在经济上，针对鈥満烂裼刑锊桓常�贫民曲输为累，民穷逃亡，故额顿减鈥澋淖纯觯�张居正打算通过丈量，使土地鈥溄跃徒�理，无有隐奸，盖既不减额，亦不益赋，贫民不敢独困，豪民不能兼并鈥潯�

　　尽管张居正鈥溔找褂抢停�念欲君国子民计，非清丈不可鈥潱�但是万历八年前履亩度田仅限于对局部地区勋戚庄田的清丈，促使张居正下定决心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清丈的是福建度田的成功。万历六年十一月，明朝廷鈥溡愿＝ㄌ锪覆痪�，偏累小民，令抚按官著实清丈明白具奏鈥潯８＝ㄗ蟛颊�使劳堪被任命为右副都御史巡抚福建，奉旨稽核，履亩丈量，均匀摊补。万历八年九月，度田事竣，鈥溍鋈艘晕�便鈥潯８＝ǘ忍锸率瞪鲜钦啪诱�清丈土地改革的试点和前奏，福建的成功使他深受鼓舞，鈥溗煊胝殴�（四维）、申公（时行）、大司徒张公（学颜）议请其意，诏行诸路鈥潯Ｍ�年十一月，户部根据张居正的建议，拟定《清丈条例》，其内容如下：

　　1.明清丈之例，谓额失者丈，全者免。

　　2.议应委之官，以各布政使总领之，分守兵备分领之，府州县官则专管本境。

　　3.复坐派之额，谓田有官民屯数等，粮有上、中、下数则，宜逐一查勘，使不得诡混。

　　4.复本征之粮，如军种屯地即纳屯粮，军种民地者即纳民粮。

　　5.严欺隐之律，有自首历年诡占及开垦未报者免罪，首报不实者连坐，豪右隐占者发遣重处。

　　6.定清丈之期。

　　7.行丈量磨算之法。

　　8.处纸札供应之费。

　　明神宗批准依其议，鈥溋罡鞲О垂傧ば牟楹耍�着实举行，毋得苟且了事，及滋劳扰鈥潯４佣�在全国各地揭开清丈田粮的序幕。

　　当是时，神宗皇帝十龄幼主，难有作为，张居正首辅执政，独揽朝纲。中国传统经济向来就是政治控驭下的封建政治经济，张居正政治上的成功为其经济改革铺平了道路，鈥溓逭芍�议，在小民实被其惠，而于豪宦之家殊为未便鈥潯Ｕ商锏哪康氖乔宀橐�田，而这却触动了勋贵、官宦、豪绅的利益，他们群起抵制，鈥満兰沂贫喑鲇兴旧希�有司惧挠成议，不但不尽丈，且以余粮送入其家鈥潯６源耍�张居正抱定鈥湽独�社稷，死生以之鈥澋木鲂模�矢志不移，坚定地将清丈运动开展下去。他一面写信给各地巡抚，鼓励他们放手去干，鈥溓逭墒率蛋倌昕蹙伲�宜及仆在位，务为一了百当。若但草草了事，可惜此时徒为虚文耳。已嘱该部科，有违限者，俱不查考，使诸公得便宜从事鈥潯Ｒ幻嫜铣妥璋�清丈的勋贵豪强和清丈不力的官员。山西代王府宗室、镇国中尉廷■和奉国将军俊槨等人阻挠清丈，张居正建议神宗下诏废俊槨为庶人，其余人等削夺宗禄，同时宣谕各处抚按：鈥溦商锞�粮，但有执违阻挠，不分宗室、官宦、军民，据法奏来重处鈥潯Ｍ蚶�九年七月，河南获嘉知县张一心以旧册数字报充清丈数字，被连降两级。同年十二月，松江知府阎邦宁、池州知府郭四维、安庆知府叶梦雄、徽州掌印同知李好问鈥溡郧逭赡兜』衡�潱�鈥湼髯≠捍髯锕苁骡�潯�

　　为了推动丈田，张居正以身作则，率先垂范，主动按照清丈要求，清查自家隐漏田亩。他写信给江陵老家的儿子张嗣修，命其严格查核自家有无诡寄影射田亩。在核查中发现，张家原有田土不过粮七十余石，而在该县赋役册中却写着鈥溎诟笳庞琶饬�百四十余石鈥潱�这多出的五百七十余石，鈥溣凶迦艘薪杳�号一体优免者，有家僮混将私田概行优免者，有奸豪贿赂该吏，窜名户下巧为规避者，有子弟族仆私庇新故公行寄受而逸者，是以十分之中，论本宅仅其一，余皆他人包免鈥潯２榍逯�后，张嗣修按其父要求不仅将诡寄于自家的五百七十石田粮上交国家，而且表示主动放弃优免待遇，鈥湵菊�田粮七十四石例得优免者，尽数与小民一体当差鈥潯�

　　张居正大权在握，正己肃下，在他的亲自策划和督促下，全国绝大部分州县认真执行《清丈条例》，如山西平阳府曲沃县，知县沈时叙鈥溝攘钇淙俗郧逭桑�自首者免罪，欺隐者重究。丈毕，各填供报单一张送本里，里长挨甲口口类为一册，名曰《供报顺甲册》，余收贮密室以为底据，仍复择乡民中素行端谨者兖公、直里各二人，带书算手各一人，复分里按段丈之，与供报者同则已，多少口口口之少者正其隐欺之罪，口类其册曰鱼鳞册，则丈无遗地矣。鈥澓幽翔较刂�县段绍先让业主自报田亩数额及方圆四至，然后亲自检查，鈥溠樘锶狭福�遂得一县田清和税均鈥潯�

　　在清丈土地的基础上，各地还编制了新的鱼鳞图册，这次的鱼鳞图册鈥湼且蛔脊�初鱼鳞之旧而益核之鈥潱�内容较之洪武时期更加精密完备。如常州府武进县，鈥準悄辏ㄍ蚶�十年）丈量，尝造鱼鳞图册。闻之每鄙实费四金，推求缮写，不止再三，总而藏之于官鈥潯Ｓ懔弁疾崦肯缍家运木澄�界，境内田土划分为坵，坵与坵紧接相挨，绘于图册，如鱼鳞之相比，次以字号。田地分官民、高圩、腴瘠、山荡，一一注明，其后写有业主姓名、年月，卖卖则有开注。比较如实地反映了清丈后的土地占有状况。正因如此，清入关后摊派钱粮所用的《赋役全书》就是依据万历清丈后的图册编纂而成：鈥溗持稳�年，谕户部稽核钱粮原额，汇为《赋役全书》，悉复明万历间之旧。鈥�

　　万历九年，顺天八府州县和南京锦衣卫屯田、山东、江西先后报告丈量完毕；万历十年，保定、大同、蓟辽、山西、广西、应天、宣府、浙江、贵州、淮安、扬州、徐州、河南、延绥、湖广、四川、陕西、两广等陆续报告清丈完毕；十一年，宁夏、甘肃、云南亦报告清丈事竣。至此，历时二年多的全国范围内普遍开展的鈥溦商锬丁⑶甯×糕�澰硕�始告结束。

　　《清丈条例》第一条明确规定：鈥溍髑逭芍�例，谓额失者丈，全则免鈥潱�表明清丈的目的不在于增加役额，而是以清核隐田为手段去均平赋役保证国课。通过清丈，应该说基本上达到预期目的。首先，大量隐田被清查出来。兹据《明神宗实录》列出《万历清丈田亩增额表》：

万历朝清丈田亩增额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