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

　　韩愈

　　草树知春不久归， 百般红紫斗芳菲。

　　杨花榆荚无才思， 惟解漫天作雪飞。

　　《晚春》是韩诗颇富奇趣的小品，历来选本少有漏选它的。然而，对诗意的理解却是诸说不一。

　　题一作鈥溣纬悄贤泶衡�潱�可知诗中所描写的乃郊游即目所见。乍看来，只是一幅百卉千花争奇斗妍的鈥溔悍计租�潱捍航�归去，似乎所有草本与木本植物（鈥湶菔麾�潱┒继降昧苏飧鱿�息而想要留住她，各自使出浑身招数，吐艳争芳，一刹时万紫千红，繁花似锦。可笑那本来乏色少香的柳絮、榆荚也不甘寂寞，来凑热闹，因风起舞，化作雪飞（言鈥溠罨ㄓ芗遭�澠�义于鈥溠罨ㄢ�潱�。仅此寥寥数笔，就给读者以满眼风光的印象。

　　再进一步不难发现，此诗生动的效果与拟人化的手法大有关系。鈥湶菔麾�澅臼粑耷槲铮�竟然能鈥溨�鈥澞茆�溄忖�澔鼓茆�湺封�潱�尤其是彼此竟有鈥湶潘尖�澑呦轮�分，着想之奇是前此诗中罕见的。最奇的还在于鈥溛薏潘尖�澣�字造成末二句费人咀嚼，若可解若不可解，引起见仁见智之说。有人认为那是劝人珍惜光阴，抓紧勤学，以免如鈥溠罨ㄓ芗遭�澃资孜蕹桑挥械拇又锌吹叫橙ぃ�以为是故意嘲弄鈥溠罨ㄓ芗遭�澝挥泻熳厦姥薜幕ǎ�一如人之无才华，写不出有文采的篇章；还有人干脆存疑：鈥溚嫒�四两句，诗人似有所讽，但不知究何所指。鈥潱�刘永济《唐代绝句精华》）姑不论诸说各得诗意几分，仅就其解会之歧异，就可看出此诗确乎奇之又奇。

　　清人朱彝尊说：鈥湸艘庾骱谓猓咳磺榫爸皇侨绱恕ｂ�澊搜运湮雌频模�却不乏见地。作者写诗的灵感是由晚春风光直接触发的，因而鈥溓榫爸皇侨绱蒜�潯２还�，他不仅看到这鈥溓榫扳�澲�美，而且若有所悟，方才做入鈥溛薏潘尖�澋钠嬗铮�当有所寄寓。

　　鈥溠罨ㄓ芗遭�潱�固少色泽香味，比鈥湴侔愫熳镶�澊笪�逊色。笑它鈥溛┙饴�天作雪飞鈥潱�确带几分揶揄的意味。然而，若就此从这幅晚春图中抹去这星星点点的白色，你不觉得小有缺憾么？即使作为鈥満熳镶�澋呐愠模�那鈥溠┾�澋阋菜剖遣豢缮俚摹Ｔ偎担�谢道韫咏雪以鈥溋�絮因风鈥潱�自古称美；作者亦有句云：鈥湴籽┤聪哟荷�晚，故穿庭树作飞花。鈥潱ā洞貉�》）雪如杨花很美，杨花如雪又何尝不美？更何况这如雪的杨花，乃是晚春具有特征性景物之一，没有它，也就失却晚春之所以为晚春了。可见诗人拈出鈥溠罨ㄓ芗遭�澪幢刂皇寝揶恚�其中应有怜惜之意的。尤当看到，鈥溠罨ㄓ芗遭�澆灰蜮�溛薏潘尖�澏�藏拙，不畏鈥湴嗝排�斧鈥澲�讥，避短用长，争鸣争放，为鈥溚泶衡�澨砩�。正是鈥溋�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鈥潱ā逗炻ッ巍拂煊裨峄ù剩�，这勇气岂不可爱？

　　如果说诗有寓意，就应当是其中所含的一种生活哲理。从韩愈生平为人来说，他既是鈥溛钠鸢舜�之衰鈥澋淖谑Γ�又是力矫元和轻熟诗风的奇险诗派的开派人物，颇具胆力。他能欣赏鈥溠罨ㄓ芗遭�澋挠缕�不为无因。他除了自己在群芳斗艳的元和诗坛独树一帜外，还极力称扬当时不为人重视的孟郊、贾岛，这二人的奇僻瘦硬的诗风也是当时诗坛的别调，不也属于鈥溠罨ㄓ芗遭�澲�列？由此可见，韩愈对他所创造的鈥溠罨ㄓ芗遭�澬蜗螅�未必不带同情，未必是一味挖苦。甚而可以说，诗人是以此鼓励鈥溛薏潘尖�澱吒矣诖丛臁Ｇ拔乃�引述的两种对此诗寄意的解会，虽各有见地，于此点却均有忽略。殊不知诗人对鈥溠罨ㄓ芗遭�澥前�而知其丑，所以嘲戏半假半真、亦庄亦谐。他并非存心托讽，而是观杨花飞舞而忽有所触，随寄一点幽默的情趣。诗的妙处也在这里。